就见原本应该留在殿内养伤的沈徽年却不知为何出现在面前,挡在了沉云欢之前,生生挡下了这一剑。
长剑从后背刺进,将他的心口整个刺穿。
明狸六神无主,停住了所有动作:“为什……”
他出现得太突然,太快,连沉云欢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柄墨刀从沈徽年的身体捅进,迅疾地将他捅穿,染着赤红的血,猛力地刺进明狸的心口,刀尖完全没入,地火顺着刀刃燃烧,剧痛让她浑身震颤,没忍住惨叫:“啊——!”
明狸瞳孔剧烈抖动,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沉云欢也不自觉睁大眼睛,难掩惊诧,却见沈徽年的嘴边溢出大口鲜血,神色依旧平静严肃,像从前无数次教授沉云欢剑法时的那样,问道:“云欢,何以只攻不守?”
沉云欢怔然地看着他,握刀的手止不住地打颤。
沈徽年的身体刹那就被烈火侵蚀,胸腔被捅出个窟窿,寒风灌进去,带出汹涌的血。
铺天盖地的痛楚之下,握住沉云欢的刀,拔出自己的胸口。
“天魔角……”明狸满面痛苦,捂着心口的伤,死死地盯着沈徽年,唇瓣都在轻颤,几乎失声:“你骗我?为什么?”
沈徽年转身,静静地看向她。
“我爱你啊,我是为你而生的,你为何要骗我?”先前溅进眼睛的血珠流下来,好似一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明狸的脸上,充满着困惑不解:“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离吗?”
沈徽年的声音像灌进了雪山盘旋千万年的风,变得苍老而沙哑,听起来镇定极了:“你是我的剑,因我而生,化作天魔祸世,我不能置之不理。”
“那你大可别放我出来啊?让我在神山之下永生永世困着……”
沈徽年道:“我是凡人,不过百年寿命,他日我死后你破封而出,必对人间有着无穷无尽之害,我要在我寿命尽前,彻底除掉你,永绝后患。”
“所以你放我出来,就是为了杀我。”明狸猛然明白,面前这个对她爱之入骨的人早已换了心肠,他斩破封印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彻底除掉她。
明狸实在不解,迷惑甚至盖过了痛苦,一味地追求答案:“为什么,为什么呢?”
沈徽年静静看着她。明狸仍旧是当初的模样,几十年的岁月并未在她外貌上留下痕迹,再一次见仍会心动。
明狸终究不同,她是沈徽年的灵剑,是与他出生入死十数年,伴着他一点点长大,又与他灵识相融的存在,独一无二,沈徽年是爱她的。
可这种爱,无法凌驾在整个人间之上。就算是沈徽年对她爱之入骨,恨不能殉情的那段时期,在得知她是天魔后也没有将她从神山封印之下释放的心思,若非当初在西域偶然得知天魔有生机存于世间,沈徽年此生都不会破开万魔封印,早已做好了孤寡一生,隔着千万里与雪山下的爱人相望的打算。
然而终究不行。
沈徽年敛起情绪,冷漠道:“修仙弟子,当以斩妖除魔,庇佑天下苍生为己任。”
“你真可笑,耍我玩吗?我竟然还期待与你共创新人间,还幻想去一处温暖的地方,与你长相厮守,可是到头来你居然全在骗我,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我以为的柔情蜜意却是砒霜毒药,从头到尾,你只是想杀我……”明狸没忍住笑起来,满面嘲讽,眼中全是怒火,扭曲而狰狞,“你想救人间,我偏不如你所愿!”
爱意在神山封印之下蹉跎几十年,又混在恶意里消磨,明狸或许早就已不复当初那般,全心全意地爱着沈徽年,于是比起被欺骗,被背叛的伤心痛苦,她的愤怒和恨意更为浓烈。
她嘶声长吼,身体爆发出滔天黑焰,俯身往地上落下重重一掌!神山瞬间大震,师岚野一口鲜血喷出,皮肤爬满细细密密的裂痕,金光四溢。
山脊在这一震之下豁然开了数里,神山之下的妖魔长啸着奔腾而出,疯狂冲撞着空中结成的灵网。
沉云欢见势不妙,已来不及想其他,提刀便要动身,却见沈徽年身体骤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沈徽年不论善恶,只坚守自己的道。
他会除尽他所遇到的一切恶,包括他自己。
十多年辗转反侧,日日夜夜,他推演过无数次的计划,为了这一场旷世豪赌。
他赌沉云欢跌落云端后傲骨不折,会再次爬起;赌她面对生死之劫能化险为夷,次次都胜;赌她不会败于一己私欲,自断神法进阶的前程;赌她秉持善道,不论受如何磋磨和痛苦,最终都会站在天魔面前,举起手里的刀,用他倾尽毕生所学的传授,斩下彻底消杀天魔的一击。
他为了永绝人界的后患,杀人无数,不计代价。
沈徽年双手结印,用自己最后一丝生命祭出魂灵,狂风大作,地面的雪和尘土翻飞,以沈徽年为中心朝四周扩散。
沉云欢往后退了几步,低头就看见地面竟然隐隐浮现出红色的光线,纵横交错,逐渐形成一个充满咒纹的繁复阵法。
沈徽年哄骗明狸将住处选在此地,果然是别有用心。
几十年前,明狸是不出世的剑灵,天真好骗。
几十年后,明狸是吸收万恶的天魔,却也依旧好骗。
她在沈徽年重伤濒死时因爱而生,爱却也成了她最大的破绽。
沈徽年的魂魄抽身而出,竟是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沉云欢惊愕不已,上次见到这种光芒的魂魄,还是奚玉生。
他的魂魄猛地没入地面,那原本若隐若现的赤红阵法骤然光芒大作,在地上完整地呈现出来,占地足有十数丈,巨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