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欢听闻,下意识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你是说玉神心?”
迦萝惊讶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沉云欢笑道:“你昨日喊得那么大声,谁听不见?”
她也形容不好这是种什么感觉,颇为奇妙,的确是有一些东西从她的体内抽离,好像是心里空了一块,但实际并未对她造成影响。
不过玉神心抽离后不会危及她的性命,是她一早就料到的事情。师岚野不会要她的命,所以他既然会将东西取走,就表明她不会因此而死。
从门进入后,便是一方不算大的院子,空旷却干净,不像是荒废多年的模样。沉云欢昨夜打听了清楚,这个院子与陇城的牢狱比邻,那里面关押了穷凶极恶的犯人,偶尔守备不严的时候还会有犯人越狱而出,所以这一带没什么住户,大多是租赁给外人用于暂歇的院子。
而沉云欢所踏入的这个院子则更为特殊,所以一众荒废的院落之中,只有此处被封了起来。
陇城因处在大夏的边境,天高皇帝远,城中几乎没有正经的律法,大多是都是城主说了算。而绝对的权力则需暴行来巩固,因此这座牢狱变成了陇城的“地府”,几乎只进不出,充满酷刑,毫无公正清白可言,进去走一趟,不死也半残。
关押进去的犯人死前多半都有个想交代的,而守在外面的亲人自然也想与亲人做最后的离别,由此便诞生了中饱私囊的官吏,在这座院子之中设下一个通行的小阵法,从而用以传递东西,死囚可以传信留遗言,外头的人则可以送衣食,信件之类。后来桑氏在陇城逐渐壮大,推翻了城主的独裁后,这牢狱便被作废,据说是里面枉死的好人太多,怨气沉重,时常有昔日的凄声响起,所以多年过去,这里仍没有住户。
那个用于传递东西的阵法,则正在这座院房中。
“你在门口守着,别跟进来。”沉云欢随口撂下一句,随后推开房门,尘封已久的地方散发着一股古朴的味道,细细的烟尘扑面而来,被她抬手挥散。
房间并不大,且结构简陋,并无内外室之分,一进门就能看见靠着墙角的床榻和摆在中间的桌子,贴着西边的墙体则横着柜子,边上置放日常用具。整个房间的东半部较为宽敞,摆着一张竹藤摇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刻意打扫过,这里没有留下任何人居住的痕迹,沉云欢在房中转了一圈,连墙上都细细看了,没找到任何与母亲相关。
她喜欢在墙上记录,理应也能在此找到些东西才是。沉云欢暗自思索,干脆坐在床榻上,床榻老旧得快要参加,沉云欢一坐上去就吱呀作响,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却并不在意,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个册子。
这册子是初进西域那会儿,杀了客栈的老板娘后顺手拿走的。当时沉云欢见她有在上方记录天象的习惯,思索着这东西可能会有用。
她此前已经看过一遍,却是在上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次记录天象时,乃是十八年前,即永嘉二十四年,那日华彩满天,七色云朵铺满苍穹,万鸟齐鸣,霞光千里,被视为神迹现世。
其后沉云欢再翻,挑出了几个较为特殊的记录。
【永嘉二十九年,正月初七。
响雷半个时辰。西北少雷,此景不多见。】
【永嘉三十三年,六月十一。
响雷,比上次更甚,持续两个时辰。】
【永嘉三十七年,腊月初三。
响雷,乌云漫天,不见天日。】
【永嘉四十二年,三月二十。
响雷,西北之雷,愈发频繁,恐有异象现世。】
最后一次记录,正是今年三月份。沉云欢记得迦萝先前说过,西北之地连雨都不多见,更遑论雷声,然而这些记录之中尽管出现了响雷,却并未记录降雨,则更为诡异。
沉云欢合上册子,往床榻上一趟,头枕着手臂,往房梁上看。
频繁的响雷意味着什么,桑晏为何三办宴席笃定自己能够飞升,当年她母亲究竟在这个小而简陋的房子里做了什么才将她起死回生,师岚野又为何奉出自己的一颗心。
沉云欢轻轻闭上眼,她越是在思考这些打成死结的东西时,就越是平静,呼吸轻浅,好似睡着了一样。房中寂静无比,连风声都没有,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好似天地都在此时跟随她沉寂。
忽而一声尖细的吱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沉云欢睁开眼,偏头一看,就见摆在房中的那竹藤摇椅竟然前后摇了起来。
房中无风,这竹藤椅却能摇动,沉云欢微微眯眼去瞧,就见椅子上其实躺了个人。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几缕金芒照在藤椅上,光影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似缥缈的轻烟汇聚而成,那身影越来越清楚,直到凝聚成形。沉云欢站起身靠近,走到侧面时就看见那是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盘着简单的发髻,戴着一根云纹簪。
她闭着眼睛好似在睡觉,双手搭在腹部,压着一个团扇,藤椅轻轻摇动,看起来相当惬意。
沉云欢没有出声惊动,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不多时,她自己睁开了眼睛,看向站在边上的人。也就是在此时,沉云欢对上她的视线时,好像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
柳叶弯眉,秋水黑眸,眉眼生得柔和而婉约,唇色红润,下巴处落了一颗小痣。这张脸沉云欢一点不陌生,前两日还曾在桑晏的照影镜里看到过,正是桑夫人。
她看着沉云欢,微微一笑,将团扇拿起来轻轻扇着,“此地已许久无人踏足了。”
沉云欢微微皱眉,“你是谁?”
“你既能找来此处,还不知我是谁吗?”她与沉云欢谈笑,目光从她头上掠过,又道:“怎么连个发髻都不会梳?如此草草地束起来,岂非让别人见了笑话。”
沉云欢说:“没人教过我如何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