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欢道:“不敬。”
张元清道:“你这刀已经足够坚硬,应该取个柔软的名字,刚柔并济方能不折。”
沉云欢先前从方寇松的口中听过这样的话,也因此耿耿于怀,今日又听张元清如此说,便问:“应当取个什么名?”
“迎春开趁早春时,粉腻香温玉斫姿。”张元清念了一句她从未听过的诗,并道:“不如叫迎春花如何?”
“谁会给刀取这怪名?”沉云欢马上否决。
张元清倒是坚持,又劝了一句,“好不好听不要紧,关键是有没有作用呀。”
沉云欢没再说话,而是陷入了一种回忆往昔的沉默,指尖轻轻摩挲着刀刃,眉眼间似染上怅然。
少顷,她缓缓开口,低低的语气有几分落寞,“从前人人都夸我这‘不敬’之名取得好,让那把剑一飞冲天,受万人仰慕,但后来却折了。”
沉云欢停了停,将刀合鞘,双臂微蜷,像是将它抱进了怀里一样,“改什么名字没有意义,我自会保护好我的东西。”
张元清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吉星入命,怎么也死不了,为绝处逢生之相。沉云欢,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云欢:“自然是好事。”
“非也。”张元清摇头,道:“往往这种人也伴随着非常凶的命格,这一生想要太平地活,不可能。”
“你以前便是这种命格。”她对沉云欢说。
沉云欢迷茫,“以前?现在不是了吗?”
张元清到这儿却不说了,卖了个大关子,又露出了那种“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沉云欢啧了一声,略有不满。但方才从她那里已经听到很多事,没道理再逼问,就道:“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何不教我两手神衍天机,作为交换,我可以教几招天火九劫。”
“嗳,那可不行!你当这是饼子换馒头呢?”张元清道:“我这边要是把我们门派的看家本事传你了,回去师父还不打死我。”
沉云欢企图给她支招,“你别让你师父知道就是了。”
张元清摆了个掐手指的架势,在她脸前晃了晃,问:“那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你们昨日会上山的?”
沉云欢心道这人真是鬼精得很,不想说的话什么都套不出来,怕是在她身上讨不到便宜。
张元清道:“你少在心里骂我两句。”
沉云欢讶然,“这你也能算出来?”
张元清道:“这还用算?你脸上的表情写着呢。”
沉云欢放弃了与她闲聊,站起身将刀卡进腰带之中,“我要出门了,你自便。”
张元清碗里的饭也吃完了,随手搁在地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忙活了一夜没睡,她打算先去休息,走前对沉云欢道:“明日是初一,你们先进庙拜观音,拜完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太阳一落山你们所有人就开始睡觉,他自会将你们请到奉神庙。”
沉云欢问:“他是谁?”
“观音娘娘呀。”
“那你呢?你不进去?”
“我自有办法去找你们。”张元清打了个哈欠,声音变得更懒了,含糊不清道:“明晚你时刻注意我的暗示。”
沉云欢还没追问她所说的暗示指的是什么,她就进了屋关上门,思及她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沉云欢便没再去打搅。
她出了院门,往村中行了一段路,就陆续看见路上出现了村民,或是劳作或是闲聊,瞧见沉云欢了便热情招呼,甚至还会闲问两句,热情地邀请她去家中吃饭,被沉云欢一一推拒。
村中草木茂盛,来往的人也如常生活,沉云欢走在其中,感受不到任何邪祟的气息,更没有看出这些人有死人之相。鸟语花香,风景优美,沉云欢一时间有些恍惚,并非质疑张元清的话,而是对这村里未知的危险感到茫然,这是她从未涉猎的领域,因此也久违的有了极其危险的预感。
她加快脚步,打算去寻师岚野等人,心里正念着,忽而就瞧见前方的路上出现了师岚野。
他正慢步走来,今日换了身雪白薄衫,墨黑的长发以水蓝色的发带半绾,明媚的金光尽数落在他身上,沉静的气质将他包裹,远远看去极为俊美不凡,成为满眼的绿景之中唯一一抹晃眼的亮色。
他好似因为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而备受村民欢迎,老远沉云欢就听见边上坐着的妇人笑着问他,“小郎君,可有婚配?”
从前这种陌生人的搭话,师岚野是一概不理的,这次不知为何脚步稍停,板板正正地回道:“尚无。”
妇人打趣道:“难不成小郎君也是为了求姻缘而来?”
师岚野正要说话,便被匆匆走来的沉云欢抓住了手,不由分说地将他带离,行至四下无人树旁才停下。转过头来,沉云欢的眉头皱着,一副很不满意他方才行为的样子,“不要跟这些人对话,他们不是活人。昨夜不是说了这村子古怪,你行事应当更为谨慎才是。”
师岚野望着她,眼眸里落了金光,照得平日里漆黑的眼仁有些浅色,于是显出几分温和,“他们不是恶人。”
“是与不是,你说了也不算。”沉云欢感受到这地方存在的未知危险,终究是心里不安,因此也免不了有些烦躁,但素来要面子,这些话自然是咬死在牙关里,只问道:“你昨夜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