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知道的。”宋照晚已经不再歇斯底里地哭喊,声音逐渐趋于平静,只是双目盈满泪水,慢慢点头,“我都知道。”
“可是你却与魔头勾结,引狼入室,害死你爹,害得宋家族人遭此大难,你有罪啊。”宋夫人将短刀往前递了递,不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是中了咒法还是记性当真不太好,仿佛已经忘记了方才还说失去了女儿活不了,眼下却对宋照晚道:“你当自裁谢罪,以求得你爹和宋氏族人的原谅。”
“娘,你说得对,是我愧对你们的教导和栽培,愧对族人,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宋照晚将那短刀接下来,紧紧攥在手中,此时她的情绪更加趋于平静,原本的那些愤怒,悲伤,愧疚俱已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万念俱灰的绝望,喃喃重复,“我是最该死的那个。”
“对不起,晚儿,为娘也是迫不得已。”宋夫人哭得梨花带雨,好似真的在经受剜心之痛,极其不舍。
宋照晚最后再深深看了母亲一眼,猛地抬手,将利刃对准自己的心窝,用尽全力往下刺,却在刀刃即将触及她心口之时,被丝线猛地一拽双臂,将她两条手臂分别吊于空中,短刀掉在地上,一场闹剧结束了。
扶笙窝在座椅上,懒洋洋道:“宋照晚,你现在看清楚你娘的真面目了吗?”
宋照晚低着头,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地上,她压着哭泣的声音,轻轻说:“我不在乎。”
扶笙觉得无趣,转头去问沉云欢,“沉云欢,你觉得这场戏如何?”
“人只爱自己有什么罪?谁规定了母亲生来就要爱自己的孩子,为孩子舍弃生命?”沉云欢将墨刀扛在肩上,挑了挑眉毛,漂亮的黑眼眸往宋夫人惊惶失措的脸上晃了一下,又说:“只是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不是为了断这些家务事而来,我只想要你手上的无量青莲。”
扶笙低敛着眸,轻柔地抚摸着花瓣,状似沉思,“说的也是,谁说人就一定都会在乎自己的亲人呢?抛弃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你想杀谁,怎么杀,我不管你。”沉云欢再次动身,抬步往前走,精致的眉眼已然染上了凶戾之气,“但是你撞上了我,就没有从我刀下活命的可能。”
“你真是一点不具备谦虚的美好品德。”扶笙叹气,将跷起的脚放下来,“你能不能杀我,难说呢。”
话音落下,只见殿中赤色墨纱的人影一晃,下一刻灵力的风卷着刀刃而来,猛地朝她的脸刺来。扶笙动作也极快,无量青莲瞬间被收起,她抬起双手,十指宛如兰花轻摆,往两边用力一拉。
千百细丝在刹那间重重缠上墨刀,将沉云欢的刀刃死死地控在半空,刃尖距离扶笙的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沉云欢极快的动作带起的厉风扑面,扶笙分明在最后一刻将刀刃控住,却还是下意识将头往后仰了仰,离眼前的刀尖远了些许。
紫色的眼眸轻动,隔着一把长刀的距离,与沉云欢凶戾的眼睛对上。
战斗当中的沉云欢气势比烈火灼人,她唇边荡开一个不算和善的淡笑,瞬间急火突生,炽烈的火焰从刀刃猛然烧起。
第68章牵丝偶(八)
烈火在爆发的瞬间,扶笙的身影在高座上消失,旋即控住刀刃的力道也松懈,沉云欢的刀刃往前刺,直直地刺进高座中,当场捅了个透。
沉云欢拔出刀,脚往桌上一蹬,借力往后翻了个身,落地后一抬头,就看见扶笙正踩在万千交织的丝线上,她身后吊着的人开始晃动,被丝线提起双臂呈现出扭曲的状态乱摆,一时间好似群魔乱舞。
扶笙五指张开,一抬手,宋夫人头一个被丝线吊着飞到沉云欢的面前,她发出尖利的叫喊,“饶命——!”
旦见沉云欢长刀一挥,火焰迸发,直冲宋夫人面门。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当场就要死去,却没想到火焰飞至面前忽而往上绕去,在她的头顶上方旋了一个圈,下一刻她余光瞥见黑影一闪,控制着她身体的丝线就被割断了,她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
扶笙大为吃惊,饶有兴趣道:“哦?你居然能看见我的线?”
沉云欢冲她挑下眉尾,带些嚣张的意味,其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眼眸,她从不掩饰对自己能力的认可,所以在人山人海之中,她总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扶笙当初站在春猎会的擂台下,可是亲眼看过她的天火九劫有多么凶猛,拉动手指,将殿内吊着的人纷纷朝沉云欢甩去,一时间如纷飞的花瓣,杂乱无章,密集得目不暇接。
沉云欢踩着柱子借力跃上半空,火焰借着风剧烈燃烧起来,在她周身流转,目光所及之处皆点上赤红的光芒,因此也照亮了不停变换流动的细线,她的动作极其快,只要视线抓到了丝线的踪迹,就能立即斩断。
这些半死不活的人相当碍事,沉云欢不屑于救他们,但也绝不会主动杀他们,只能将这些细线全部斩断,让他们脱离扶笙的控制。宋氏族人如同下饺子一般陆续往地上掉,沉云欢的身影在殿中来回流窜,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不消片刻就将扶笙十指上缠着的细线都斩断。
扶笙的手指骤然脱力,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还没站稳,身前就有热浪汹涌扑来,定眼一看是沉云欢卷着全身的火,高举墨刀,自上空落下,正往她的脑门狠狠劈下来。
这一刀要是生生挨了,头颅当场就要被劈成两半,扶笙赶忙抽身后退,同时甩出数十根丝线在身前编织成网,朝沉云欢的双臂缠去。
“砰”一声巨响,沉云欢的刀刃劈在地上,当即砸出一个盆大的坑来。
她弓步前刺,长刀微斜,竟然十分灵巧地从丝线的缝隙中将刀刺过去,松手的同时矮身躲过编织成网的丝线,反手接住刀刃,欺身至扶笙的面前,一系列的动作在刹那间完成,完全不给扶笙任何反应,刀已经奔着她的脖子砍来。
扶笙清楚沉云欢身法了得,从前练剑时剑术独步天下,如今练刀,同样翩然之中带着狠厉,同样令人难以招架。扶笙并未正儿八经地练过武,如若让沉云欢近身,她怕是扛不住几下。
思考间沉云欢已然出手三刀,扶笙飞速往后躲,炽热的火焰贴面而过。一面是刀,一面是肆意流窜的风火,扶笙应接不暇,姿态狼狈,只得甩手结出千百细丝,将沉云欢的刀刃死死缠绕,顺着刀柄往她的手腕上蜿蜒而去,如同弹身而出的毒蛇。
沉云欢翻腕,卷着火焰的刀刃一震,便将刀身的细线尽数震碎,发丝飞舞间,妖刀次次往扶笙的命门而去,连着几刀砍在细线上,最后一下震得她手臂发麻,扶笙凝结成的细丝在顷刻间粉碎,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大殿的墙壁上,撞落一地碎石。
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沉云欢没有片刻停顿,飞身上前,高举墨刀将要劈下时,忽而听到机栝的声音咔咔转动,地势在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沉云欢的刀原本就要劈在扶笙的身上,却在下一刻猛地与她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就见她从碎石中起身,掌中托着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无量青莲。她叹气道:“沉云欢,你可真难对付。”
沉云欢看她一眼,而后立即感觉到空中的风发生了异变,原本轻盈而自由的风却变得黏腻、潮湿,空中仿佛吸饱了水汽儿。她低下头,看见刀身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原本环绕在她身边的火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量青莲能够改变域中的五行法则,沉云欢先前便见识过。当风不再是风,化成了水,而木不再是木,转成了土,五行法则的混乱,让沉云欢习得的“扶摇”与“苍灵”都无法再发挥效用。
扶笙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只是方才托大,非要与她过两招吃到苦头了,才启用无量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