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割欧洲这个阶段,新旧两党谈不上矛盾,利益来自域外,大家分大饼嘛。等到了内部改革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实业资本要复兴,就必须“去金融剥削”,例如必须进行长期和低利润投资,使其能够具备发展的能力。但这样的话,金融寡头资本相当于利润缩减,他们怎么肯呢?在美国内部,改革要成功,其实就是要让实业资本的利润率,能够超过金融资本的利润率,这太要命了,美国干不成!金融寡头们,会拼命的。”
赵云腾此时感叹了一声:“经济过于金融化,往往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不归路,美国现在就是如此。王安石改革前,其实旧党也赞同要改革,因为他们知道不改革,北宋难以维持下去。但等到真的改革了,他们发现改革的政策措施,伤害了他们的利益,态度和行为,就完全改变了,变成了新党的死敌,党同伐异下的个人利益,比起国家利益,更加重要。”
“青苗费这样廉价向农民提供小额贷款的政策,本质上当然是善法。但旧党占据了多数的执行职位,所以他们好事办坏、喜事办丧。不能明着反对,但搞破坏还不容易嘛?搞到后来,王安石和新党变得声名狼藉,当初信心满满的改革,只能是无疾而终。”
“所有的改革要成功,改革派必须对保守派占据绝对的优势,尤其是要有一个强大的支持改革又有能力的执行体系,否则凭什么能让改革的政策和措施得到彻底的执行呢?反对的人,胆子大的会搞破坏,胆子小的会消极怠工。没有这样的绝对优势和强力执行体系,那么十分的改革,最后能成功个一两分就不错了,即使能有最上层的支持,结果也是一样。宋神宗对王安石的支持难道不够吗?历来君臣相得而彼此信任,王安石已经属于极少数的幸运儿了。”
彭国丰以前听赵云腾说过,领袖李思华当年就认为,“让美国一天天坏下去”的关键,其实就在于让美国金融资本收益率,一直要高于其实业资本收益率,因为收益率的高低,基本上就是双方力量大小对比的边界线——如果实业资本占了上风,怎么可能让金融资本的收益比自己高?反过来,美国的金融寡头资本,已经在美国经济体系中,占了绝对的上风,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优势地位?那无异于让他们自割血肉,去肥沃实业资本。
他深有感触地说道:“这就是名为内卷的资本主义垄断饕餮,唯有不断吞噬才能生存,如果不再能够吞噬别的东西的时候,它就会开始吞噬自身。美国的实业资本与金融资本,其实很大一部分并不能分得非此即彼的清楚,而是相互渗透,但只要金融资本的利润率高,那么资本真正的本质,就是金融资本。在改革的斗争中,必然因为利益,而站在金融寡头资本一边,抛弃产业资本应有的立场。”
赵云腾说道:“中国古代的任何一个农耕王朝,没有一个不清楚,农地兼并让农民失去土地,是王朝崩溃的根本原因。但同样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够阻止这种导致国家灭亡的恶性趋势。兼并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是在江湖河海里,也许生态还不容易变坏,大鱼总归能够吃饱。但要是一个小湖或者池塘,只要有一条凶猛的黑鱼,大概整个鱼群,都会被它最终吃完。美国的趋势也是这样,当初有全球霸权,生态的规模比较大,小鱼和虾米有成长空间,美国金融寡头这条黑鱼的食物比较充足。但现在呢?美国缩回了一个小湖,哪有那么多的小鱼和虾米呢?要维持这个生态体系,除非美国能够杀掉金融寡头这条黑鱼。做得到吗?”
彭国丰缓缓摇头,杀掉黑鱼,那就不是改革,而是革命了。美国的上层建筑,本身就是金融寡头,自己怎么可能杀自己呢?他们的改革,无非是想约束自己,不要吃得太狠,让小鱼和虾米,能有足够的成长时间和成长空间。可是这里的“自己”也是一个团体,并不是一个人的意志,你不吃,别人就要抢着吃,谁能真正约束呢?即使约束,那些人也会做到“好事办坏”的。
赵云腾这个时候,思想有点开小差。他想起了原时空新冠防疫上的“科学和精准防疫”,要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原理与现在一样,都是需要一个强大而“守正”的执行层,否则什么叫“科学和精准”?执行的基层,能够给出无数的自行解释,能够对所有不同意他们措施的民众,戴上违反政策的帽子。
由于执行的基层,在这种政策下权力扩大,所以如果他们不能“守正”,而是好事办坏、喜事办丧,最终的效果可想而知,这也是改革的意图,无法真正执行的后果,使得一些地方,还不如粗暴的一刀切政策。
他叹息了一声,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对彭国丰说道:“当年母亲对我解释道和术的关系,曾经说道,道尚易得,术更难行。顶层规划相对容易,而基层执行,往往要困难十倍。美国现在或许找到了他们的道,但我一点都不认为,他们有能够执行此道的术,他们的执行层,以我的看法,已经烂透了。”
“按照我了解的一些情报,例如美国的军队,毫无疑问地正在关陇铁骑化,在不久前结束的海湾战争中,军队将领贪污腐化是极为严重的,美国支援也门的上千亿美元中,可能有高达7成都被贪污了。就算在基层,一个咖啡杯报账1000美元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奥巴马为了查账,他派去的前后两个会计师团队,全部飞机失事,现在没有会计师,再敢去查账。”
“再如美国的建筑集团,在洛杉矶,能够让一条仅有1公里长的普通隧道,花费10多年的时间,耗资数十亿美元,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样的体系,是过多的秃鹫对应过少的动物,秃鹫们都互相警惕,担心别的秃鹫多吃了一口,自己就会更饥饿。哪有余暇,等待动物们生长呢?”
彭国丰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完全的思路,中国的策略,当然还是进一步推动美国金融寡头对其实业资本的剥削,让美国从欧洲等殖民地掠夺的资本、财富和产业,只能是被金融寡头吞噬,而不能是用在实业资本的发展上。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原来设想的那些策略,当然就是对这个主旨战略的辅助策略。
等到美国发现自己的新战略,其实执行不下去,其国内又会如何演变呢?彭国丰心想,那还真是期待啊。
第459章大英帝国解体
西元2015年3月,英国伦敦。
满脸白色胡茬的科尔宾,对同样年老的马罗科夫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已经老了,工党并不是我的信仰,而是我的生命。三十多年了,对工党的改革失败了,我也没有力量再去组织新党。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我可能会听从你的建议,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晚了。”
马罗科夫遗憾地摇摇头,他是俄国裔,二十多年前苏联解体的时候,他作为一名医生,移民了英国。不过他对资本主义的狂热,很快在对英国社会的观察中死去,现在他其实是亚俄的一名情报人员。
当然,科尔宾并不清楚他这位老朋友的“真面目”,马罗科夫是他的家庭医生,而且当年是从前苏联移民的,熟悉左派的理论,而且到了英国以后,他的思想,反而转回了社会主义,这与科尔宾有不少的共鸣,两人因此成为了好朋友。
科尔宾是英国政坛的奇葩,因为他的立场,在英国工党这个所谓的“左派政党”看来,也是左得令人可恶。科尔宾所谓的“英国民主社会主义”,主张国有化、对富人征税、反紧缩、反核武、反君主立宪,保守党支持什么,他就反对什么。
在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科尔宾这样的人,只不过是英国政坛的笑话。但随着英国日渐衰落,民众生活日益困难,科尔宾的主张,开始得到越来越多的民众支持,而且他这个人喜欢深入底层宣传和沟通民众——他头戴列宁帽走访民众的白胡茬老头形象,在英国人尽皆知。使得他得到青年人的爱戴,在几年前一举打败工党的传统政客,成为了工党的党魁。
虽然工党的传统议员们,几乎都是科尔宾的反对者,他还是让保守党的脱欧决定,被迫拖延到去年即2014年的年底。但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保守党的脱欧决定,还是得以通过,科尔宾也只好辞去了工党党魁的职务,实质上退出了政坛。
马罗科夫这几年,与英国一个名为“英国青年GC主义联盟”的组织关系密切,这个组织可不是无名之辈,它成立于1921年,与中G是同一年建立的,算得上是现在很少见的西方第一代的GC主义者组织。
1921年的时候,它是当时英国GC党的青年组织,在西方社会主义低潮时期的1988年,这个青年联盟曾经被解散,而且英国GC党也于1991年解散。不过在中国的隐秘支持下,1991年这个青年联盟反而复活,从那以后,这个“套皮重生”的青年联盟组织,变成了一个中国思想流派的GC主义组织。
从最初只有几百人起步,到现在也只有几千人,青年联盟的影响力并不大,不过这也是与中国国内的策略有关系的,并不急于壮大在西方的GC主义组织,而是扎扎实实地培养干部、夯实基础、低调发展,毕竟这样的公开组织,总是受到英国政府的严密监控。
不过随着英国经济和民众生活变得一团糟,无疑组织发展的黄金期来临。马罗科夫之所以要求科尔宾,正是因为他在英国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而且他的思想,本来就受到列宁的影响最大,与青年联盟的思想整体上可以对接,属于思想上的同志。不过被科尔宾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他确实老了,而且不想背叛工党。马罗科夫的邀请,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已,果然“捷径”并不好走。
告别了科尔宾,马罗科夫开车来到伦敦东区的一栋建筑前面,这里是“英国青年GC主义联盟”的公开总部,实际上马罗科夫并没有掩饰自己与青年联盟的密切关系,他在英国这些年表现出的,本来就是一个左翼思想的知识分子,与青年联盟这些人“臭味相投”也是很自然的。
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等待他的青年男子艾伯特,他是青年联盟情报部的负责人,看到马罗科夫,笑着问了一句:“与科尔宾谈得如何?”
马罗科夫遗憾地摇摇头:“他拒绝了。”
艾伯特也摇摇头,他一点都不意外,说道:“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边说话,边递给了马罗科夫一个香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