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拿起最上面一张诗稿。目光扫过纸面,她的呼吸骤然一窒!只见纸上字迹雄浑有力,力透纸背,写着一首七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没有繁复的辞藻堆砌,没有刻意的形容铺陈。那扑面而来的瑰丽想象,那浑然天成的仙姿神韵,仿佛将一位只应存在于九天宫阙的绝世仙子,栩栩如生地召唤到了眼前!苏芷晴忍不住抬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美眸圆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叹。“这……这写得……真好!”她低声轻叹。画屏好奇地凑过来看,小声念了一遍,也忍不住低呼:“呀!写得太好了!把小姐比作云霞、鲜花,比作瑶池仙子……这……这简直……”她找不出词来形容,只觉得这诗美得让人心颤。苏芷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将这张署名“叶秋”的诗稿轻轻放在书案上,目光复杂地再次看向自己之前挑出的王昌和木易的诗稿。王昌的清丽,木易的豪迈……在这首名为《清平调》的绝句面前,瞬间显得黯然失色。她拿起木易的诗稿,又放下,再拿起王昌的,反复看了几遍,最终,还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两张曾让她难以取舍的诗稿,轻轻放回了那堆普通诗稿之中。“小姐,托盘里……还有一张呢。”画屏小声提醒,指了指托盘。苏芷晴这才从震撼中完全回过神,刚才心神都被那首《清平调》攫取,差点忘了还有一首。她心中已认定叶秋的诗必是魁首,另一首再好,怕也难以超越了。不过出于礼节,她还是随手拿起了托盘里最后那张纸,漫不经心地展开。目目光落在纸上娟秀的字迹上。“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苏芷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这首诗,目光死死地钉在“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这两句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共鸣,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那些强装的清高,那些刻意的疏离,那些深埋心底的委屈、无奈、自怜自伤……在这一刻,被这短短十字,赤裸裸地、血淋淋地剖开!是啊,无价之宝易求,真心之人何在?她眼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温热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她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但微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小姐?”画屏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苏芷晴,又看看那张纸,“您……您怎么了?”她凑过去,小声念了一遍诗,只觉得写得不错。但……这诗虽然好,可比起刚才那首《清平调》的惊艳绝伦,似乎还差了些许啊?为何小姐反应如此之大?她又看了看被苏芷晴放在书案上那首《清平调》,更是不解。台下,一直关注着台上动静的芸妈妈,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苏芷晴的异样。她眉头微蹙,快步走上舞台,来到苏芷晴身边,低声问道:“好女儿,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苏芷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滴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芸妈妈心中一惊,目光落在苏芷晴递过来的那张诗稿上。她凝神看去。当看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时,她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震,捏着诗稿的手指瞬间收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她明白了。这首诗,字字句句,都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苏芷晴的心窝里。画屏还小,未经世事磋磨,看不懂这诗里浸透的辛酸与倔强。她只看到表面的词句,却看不到那字里行间的悲凉和绝望。芸妈妈的目光复杂地落在苏芷晴低垂的侧脸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罢了罢了。既然说了让她自己选,那就……由她去吧。芸妈妈轻轻拍了拍苏芷晴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开一步。……台下角落。看到芸妈妈上台,又看到苏芷晴低头拭泪的动作,陈锋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叶承的肩膀。他轻轻叹了口气对满脸紧张的叶承低声道:“三弟,看来……这次大哥怕是要辜负你所托了。”叶承一愣:“啊?大哥,你……你写的那么好……”他清楚自己抄的那首《清平调》的分量,绝对是千古名句,足以艳压群芳。可那首诗应该不能让人热泪盈眶,又不是黯然销魂饭!苏芷晴刚才的反应,明显是被另一首诗深深触动,甚至落泪了。那首诗必然直击她的内心,情感共鸣的力量,有时候比纯粹的文采更打动人。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诗,恐怕也很难胜出了。,!陈锋摇摇头,苦笑道:“我的诗,或许是好的。但能让一位阅尽风尘的花魁当众落泪,触动她心扉的,必然是一首真正写到她心坎里去的诗。我写的那首……华丽有余,深情不足,打动不了她的。”他拍了拍叶承的肩膀:“抱歉,大哥这次……真尽力了。”叶承虽然失望,但也明白事理,连忙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你肯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落选就落选,只能说明……说明我和苏大家无缘。”林月颜也安慰道:“是啊,叶贤弟,陈兄的诗虽好,但或许……并非苏大家所求。不必介怀,徐州才子众多,非战之罪。”她心中也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的诗大概也平平无奇,没能帮上忙。……台上,苏芷晴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这时,台上芸妈妈见香灰彻底冷却,示意台下安静。苏芷晴来到台前,对着台下盈盈一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诸位公子海涵,芷晴方才有些失态,让诸位见笑了。徐州才子云集,佳作纷呈,芷晴拜读,获益良多。其中四首诗,尤为出众,难分轩轾。”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翘首以盼的众人:“为显公允,亦为让诸位共赏佳句,芷晴决定,请侍女将四首诗作当众诵读,由诸位品评。最终入幕之宾,将在诵读之后,由芷晴宣布。”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哦?四首?”“还要念出来?有意思!”“快念快念!看看是哪四首!”芸妈妈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压住议论:“安静!安静!听苏大家安排!”喧闹声渐渐平息。苏芷晴对侍立一旁的两位侍女点点头。两名口齿清晰的侍女走上台来,拿起苏芷晴递过来的诗稿,开始轮流诵读。第一位侍女拿起一张诗稿,朗声念道:“《赠芷晴》——李茂。玉面朱唇赛天仙,纤腰一握掌中怜。若能得伴芙蓉帐,散尽千金也心甘!”诗一念完,台下哄堂大笑。“哈哈哈!这谁啊?李茂?漕运李二公子?”“粗鄙!太粗鄙了!”“散尽千金?啧啧,李二公子好大的手笔!”李茂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二位侍女拿起另一张:“《咏美人》——钱多多。肤如凝脂眸如星,一笑倾城百媚生。愿以明珠千斛换,长伴佳人度此生。”台下又是一阵低笑。“钱少东家倒是舍得下本钱,明珠千斛……”“可惜,还是俗了点。”钱多多身边的师爷,羞愧地低下了头。接着,侍女念了几首质量尚可的诗,引得一些文士点头赞许,但也未能引起太大波澜。直到……“《咏芷晴》——张文长。清歌一曲动四方,素手调琴韵悠扬。若非瑶台谪仙子,便是洛水赋神光。”台下响起一片赞叹。“好!张公子不愧是鸿儒书院高足!”“谪仙、神光,比喻贴切!”张文长矜持地笑了笑,摇着折扇,显然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随后,侍女拿起王昌的诗稿:“《清水芙蓉》——王昌。清水芙蓉出碧波,天然雕饰自娉婷。不羡朱门金玉满,素心一片向月明。”诗一念出,台下顿时安静了不少,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喝彩。“好一个‘素心一片向月明’!王公子高才!”“清丽脱俗,意境高远!好诗!”王昌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上的苏芷晴,仿佛胜券在握。然而,紧接着,侍女拿起了木易的诗稿:“《赠芷晴》——木易。琼楼玉宇非吾乡,误落尘网心自伤。冰肌玉骨天成韵,琴心剑胆世无双。莫道风尘皆俗物,自有清辉照寒江。他朝若得凌云志,定携卿手傲穹苍。”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首诗的气魄与格局镇住了!:()手搓弓弩养娇妻,竟要我黄袍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