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入六部、不支国帑的衙门。
吏部凭什么去议?内阁又拿什么去核?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头所有的迷雾!
他们千算万算,早已料到陛下会用刘球、曹鼐那样的狂生。
为此,他们才合力打造了三道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枷锁。
限其权,使其不能干政。
公其案,使其图谋尽显。
断其饷,使其寸步难行。
直到此刻,杨士奇才猛然惊觉。
他们错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哪里还是什么枷锁?
这分明是他们作茧自缚!
他们自己刚刚亲手施加的每一道限制,现如今都成了陛下最完美的护身符。
杨士奇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只觉得一股苦涩的滋味,从舌根处,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他忽然有种荒诞至极的感觉。
自己三人方才,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逼着陛下同意,集贤馆不得干涉庶务,可陛下压根就没想让他们理政!
他们逼着陛下同意,策论须经内阁票拟,可陛下真正的杀招备问提录,根本也不需要票拟!
他们甚至……他还亲手断了国库对集贤馆的供给,让它彻底成了不受户部节制的皇帝私产!
他们亲手将这座衙门推出了朝堂的规制之外,亲手斩断了所有可以掣肘的线?
他们亲手将这座集贤馆,彻底变成了一处独立于百官之外,只为天子一人备询、献策、参赞密勿的枢机之地。
而他们这三位自诩为祖制的守门人,到头来,却亲手为陛下,开了一扇可以绕开所有规矩的……
后门!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拒绝?
这时候了还拿什么拒绝?
陛下已经用他们亲手递上的规制,将他们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此刻他们若在用人这个君主最核心的权力上强行干涉,传扬出去,便是“权臣欺君”、“阻挠圣学”,他们将彻底失去道义上的制高点。
接受?
接受,就是默认了皇帝的人事权,将这群狂生堂而皇之地迎进朝堂的核心!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只能饮鸩止渴的陷阱!
杨士奇愕然看着眼前小皇帝那双平静清澈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
他穷尽一生维系的体面和规制,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