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瞬间明悟!
小主子这是要他立刻完成批红用印的最后一道关键程序!
他新任秉笔,提督东厂,但司礼监掌印之位尚悬,此刻他这秉笔之权,便是敕谕合法化、避免被指为“中旨”的关键!
“奴婢领旨!”陈安双手微颤,接过那份尚带墨香的敕谕,强抑住心头的狂澜。
他快步走到侧案,新上任的随堂太监早已备好司礼监的笔砚和那方象征着批红大权的沉甸甸的铜印——“广运之宝”。
撤案坐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他提笔,在那预留的空白处,以最恭谨端正的馆阁体写下: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安奉旨批红:敕命至重,着即遵行,毋稍稽延!
随即,双手捧起那方冰冷沉重的“广运之宝”,蘸满鲜红的朱砂,在“批红”二字旁,用尽全身力气,重重钤下!
“嗑!”
一声轻响,但却仿佛重锤敲在寂静的暖阁里。
此时此刻正统朝第一道完整的、具备当下最高效力的敕谕。
在这子夜时分,于这深宫暖阁之中,由九岁的皇帝与他的心腹太监联手铸成了!
“袁彬!”
“卑职在!”阴影中,袁彬魁梧的身躯如铁塔般踏出,按刀单膝点地,甲叶轻响。
暖阁内的搏杀景象、王振临死前那怨毒到极致的嘶吼“你不是我的小主子!你是妖孽!”,犹在眼前耳畔回荡。
他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虎目低垂,死死盯着金砖缝隙,试图驱散脑中那惊世骇俗的念头。
陛下……记得他爹袁亮,是宣德爷潜邸时的老亲卫,忠勇战殁。
陛下……知道他哥袁成,死在大同城头,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陛下金口玉言,把他这“忠烈之后”从西华门提到御前,是天大的恩典,是袁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袁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
他脑子里装的,是爹娘教的“忠勇”,是边关风雪里淬炼出的“恩义”,是军汉最认的“本分”
边关的血与火告诉他,能除蠹虫、护国本的,便是明主!
至于那躯壳里藏着什么……那不是他一个武夫该想、能想的事!
他猛地一咬牙,将最后一丝杂念碾碎。
“持此敕谕,率朕亲卫四人,即刻出西华门,驰赴英国公府!宣敕,面交张辅!不得假手他人,不得有片刻延误!沿途敢有阻拦窥探者——”朱祁镇目光扫过袁彬腰间的绣春刀,“立斩!”
“卑职领命!人在敕在!”袁彬双手高举,接过那尚带墨香与朱砂余温的敕谕,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冲出暖阁,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深沉的宫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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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深夜
书房内灯烛未熄。
张辅未着官服,只一袭玄色直裰,立于巨幅《九边舆图》前。
灰白须眉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宣府、大同的关隘。
京营整饬千头万绪,军械案余波未平,王振“自尽”的迷雾更添变数。
这位四朝老帅,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公爷!公爷!”老管家头一次撞门而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宫…宫里!袁彬袁大人!带着御前侍卫,持刀闯府!已到二门了!”
张辅心头剧震!夤夜持刀闯府?祸耶?福耶?
念头电闪,身体已本能做出反应:“开中门!焚香!备…备接旨仪仗!”
无论吉凶,皇命如天!
他刚疾步穿过回廊,便见庭院中央,袁彬一身戎装,手捧明黄卷轴,如标枪般挺立。
四名按刀侍卫分列左右,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