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父子俩心里都很清楚,老皇帝对幼子的那点偏宠,也仅止于私下里多给些钱财珍宝的地步。至于将皇位传给幼子什么的,至少目前来说他没想过,六皇子也是因此才要韬光养晦,才要争。
但不管怎么说,曾经宠爱过的小儿子出了事,老皇帝还是很着急的。他也顾不上已经没救的二皇子了,连忙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急急往六皇子那边走去——只要六皇子能够保住小命,哪怕瘫了残了都不要紧,反正皇家养得起!
老皇帝这样想着,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走到近前看清状况,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侍从还在和御医说明情况:“我们遇见了狼群,侍卫护送着殿下离开时马受了惊,殿下被疯马颠了下来,还被踩了一脚。我,我们已经尽快将人送回来了……”
众人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心里免不了生出阴谋论的同时,也得叹一声六皇子倒霉——狩猎时遇到猛兽惊马的情况不是没有,坠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被马踩到了只能说躲得不够快。可六皇子倒霉就倒霉在别人被踩断个手啊脚啊的,都还有救,偏他倒霉被踩到了肚子。
有眼尖又胆大的人上前偷瞧了一眼,就见御医已经解开了六皇子的衣衫替他治伤。人是还没死,可肠子都被踩断了,那血腥的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只怕今晚就要做噩梦了。
老皇帝在御医掀开六皇子衣裳露出伤口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晕倒过去。
于是本就不多的御医立刻又分了大半过去救皇帝,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老皇帝抬走了,六皇子这边反倒没多少人留下。也不敢多留。
长公主自然是跟着老皇帝离开了,临走前回头瞥了昏死过去的六皇子一眼,收回目光时终究没能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二皇子只是个脾气暴躁的莽夫,可六皇子就是藏在暗处咬人的毒蛇了。要说五皇子那事究竟是谁的主意,九成是六皇子挑拨的,剩下一成才可能是二皇子一拍脑门做的决定。
因此长公主恨这两人,想让他们死。可真要论起来,二皇子那样死的干干脆脆,也好过六皇子这样垂死挣扎……她没和夏时提过这样的要求,显得太恶毒也太为难人。但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唐奕和她说了什么,总之最后的结果长公主是很满意的。
要是六皇子真的命大没死还能救回来,她也不觉失望。毕竟这样的重伤就算是救回来,也不过是痛苦一辈子罢了,皇位也必定与之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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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在日落时才回到营地的。
两人运气不错,不是长公主的目标,而且恰好去往的方向与二皇子等人相反,没受到半点牵连不说,甚至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他们领着侍从痛痛快快打了一天的猎,直到天色将晚才踩着点走出猎场。
双方在猎场入口遇见,还互相闲聊了几句。各自显摆了一下此行收获,倒也不提夺魁一事——讲真,那么在意在狩猎上夺得头魁的,其实也就二皇子一个,谁叫他是武夫呢?其余皇子虽然也想得老皇帝另眼相待,但也懒得和他争,索性就顺其自然了。
三皇子还和四皇子笑言:“二哥说今岁要猎虎,扒了虎皮送给父皇做垫子。在这方面他向来说到做到,咱们是沾不上虎皮的光了,不过虎肉今晚大概是能吃上些的。”
诸皇子在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朝堂之外倒也没有那么重的火药味——这也是老皇帝希望看到的,每个皇帝夺位的时候都是不择手段的,可等他们当了皇帝,又偏爱看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于是皇子们也会默契的配合表演,三皇子这话也就不显得突兀。
四皇子果然很快接话:“那还是二哥厉害,我也就猎个鹿啊獐子啊之类的,虎肉还得靠他。”
两人领着侍从,浩浩荡荡回到了营地,已经做好了看见二皇子得意炫耀的准备。可哪知真出了猎场才发现营地里一片安静,人都快走光了,全不似往年热闹。
两位皇子不由对视一眼,齐齐愣在原地,又抬头看看天色,他们也没回来很迟啊。
好在侍从们很快就从留守的羽林那儿打听到了消息,只是回来一禀报,三皇子和四皇子又给听愣了——这是什么天降馅饼?一场狩猎送走两个劲敌,再加上去年送走那俩,现在还能站在朝堂上争斗的成年皇子可就只剩下彼此了!
想到此,三皇子和四皇子看向对方的目光都不由微妙起来。两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扯了扯缰绳,将原本靠得极近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许多。
两人心里有着同样的想法:这鹤鸣山猎场又不是什么皇子墓地,专逮着皇子祸害,两年废了三个,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人使了手段。虽然看老二和老六的样子,很像是安平在复仇,但说不准就是对方借着这由头趁机动的手呢?这下手也太狠了,还是远着些好。
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不在,好在此刻也没人还顾得上计较这个。
两人很快整理好了思绪,接着赶紧催马赶回行宫——老二和老六死了就死了,正好少个竞争对手。可父皇因此病倒了,这不正好是他们刷孝心的好时机吗,哪能让对方抢了先?
于是两只队伍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跑回了行宫。到了地方一看,满朝文武还在皇帝寝殿外等着,原是人送回来后至今未醒。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表现,三皇子当即嚎了一声“父皇”,冲进了寝殿。
四皇子见状不遑多让,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点泪光,也紧跟着冲了进去。
寝殿里,太医还围在龙榻边忙活,百官自然不便近前,便只有长公主领着几个公主守着。直到两个皇子哭嚎着跑了进来,才打破了殿中沉重的气氛。
长公主见状也没阻拦,相反还主动让开了床边的位置,方便两人直接扑到了龙榻前。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没空注意她,趴在龙榻边瞧着老皇帝昏睡的模样,一个嚎得比一个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已经驾崩了呢。最后还是太医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了一句:“陛下惊痛晕厥尚未清醒,二位殿下还是小声些好,免得惊扰了陛下。”
两人哭声当即一顿,也都不是傻子,只不过突然被馅饼砸中一时有些昏了头,才在攀比之下行为欠妥。现在清醒过来,两人当即收了哭声抹了脸,再理理衣裳,又一幅彬彬有礼模样。
三皇子轻咳一声,问太医:“父皇如何了,何时能够醒来?”
四皇子想了想,表现出兄友弟恭:“还有老六呢,他……救回来了吗?”
太医自然不能把皇帝的身体状况随便和皇子说,便只道:“陛下无碍,只是一时惊痛,休息休息缓过来就好了。至于六殿下,臣尚未得到消息,应是还好。”
这句“应是还好”就很微妙,众人心知肚明,六皇子那状况再好也就是活着。
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不由想起了羽林的说法:六皇子坠马被踩破了肚子,肠子都断了,十分凶险。
兄弟俩想到这里齐齐打了个哆嗦,终于想起了殿中被他们有意忽视的那人——长公主低眉垂首立在一旁,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今日的意外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