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很累,就好像这几世的死亡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真切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样的冰冷粘稠,沉重到我连呼吸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该说我是终于迷茫了,所以停下了脚步,还是该说我是终于从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中清醒了过来,真正意识到了我所面对的所要承担的一切是什么样的呢?
我也说不好。
但总而言之,我逃避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了一切与外界的交流。
我没有再轻率地结下新的羁绊,然后茫然无知地走向新的死亡,也没有再天真地渴望什么,幻想什么。
如果最后的结局总归是失去和分别的话,那么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吧。
而失去听力也在某种意义上助长了我的任性,毕竟什么都听不到本身就让我难以和这个世界产生任何交流了。
这一世的父母带我辗转了很多医院,我从他们沉默不语的表情中知道他们大概得到的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傍晚,母亲抱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越过她的肩头,看见了父亲带着愁容的面孔,他的身后是被楼层遮挡的天空,今天天气不太好,灰白的日光有种即将凋零的萎靡。
我趴在母亲怀里,感受到她的胸口在微微地震动着,我听不见她在和父亲说些什么,却感觉到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像是将她的身体掏空了,她的脊背无力地弯曲下来,手却紧紧地按着我的后颈将我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什么不知该怎样才能保护好的宝物一样。
她在发抖,那种微微的颤抖一点点动摇着我的自我逃避和自欺欺人,紧接着我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颈侧,我不由微微僵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拥抱她。
浓郁的又酸又苦的味道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闻起来像是加了过量柠檬的咖啡,那种悲伤的味道顺着呼吸道涌入我的身体,刺得我的心也有些酸痛起来。
不要爱我了。
妈妈。
我垂下眼睛,无声地想着。
放弃我吧。
我只会是你们的负担。
就算是每一世都只活了十分短暂的时光,我也很清楚我这样的孩子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意味着怎样的麻烦。
所以,放弃我吧。
可是他们却并没有。
没有因为我反反复复地生病而对我厌烦,没有因为我从不说话而对我生气,没有因为我天生的缺陷而对我不满。
在回到家里后,他们依旧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温柔而耐心地陪伴着我。
他们想了很多办法试图教我说话和认字,或者是努力理解我的行为和想法,想要跨过声音的障碍来和我交流。
虽然我总是沉默且回避,但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对这件事十分执着的还有我的哥哥。
我有两个哥哥。
一个是大我六岁的大哥,一个是和我同岁的双胞胎哥哥。
父母虽然很关注这件事,但是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体太差的原因,他们对我似乎总是有些过于溺爱,因此在我过于回避的态度下大多数时候也不愿勉强我,往往只是开了个头就不了了之了。
而我的两个哥哥就不一样了。
大哥每天一放学便坐到我的面前,以和他温和的外表截然不同的严格监督我学习。
在第一次我习惯性地以对付父母的方式默不作声地走开时,他竟然毫不客气地把我拎了回来。
我茫然地被拎回原地,微微睁大眼睛和他蓝色的丹凤眼对视,见他表情正经,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指尖点了点桌子上放的书。
在第一次失去先机后我便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拿捏了,每天晚上和他大眼瞪小眼,一边飞速头脑风暴该怎么摆脱这个局面一边不情不愿地配合他。
我竟然是这么吃软怕硬的人吗?
我十分狐疑地自我谴责。
一来二去我虽然还没有进展到完全学会手语和在听不到的情况下精准地发声,但是倒也莫名其妙地退让了很多。
依靠着前几世的积累,我在认字的学习上表现出了极强的天赋,毕竟我本来就识字嘛。
而在我们两个磕磕绊绊地折腾时,父亲总是在一旁看着有关我的病的书,母亲则是在我们结束时给我们端来各种夜宵,然后看我们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