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却连正常度日都难以做到。
沉入水中,敬真静静闭眼,任凭冰冷的潭水淹没自己。
是他带给她的这些磨难,是他带给她的这些噩梦,是他,将她拖入无尽深渊。
所以,如今他落到如此境地,实在是,罪有应得。
只是,
敬真抬起眼皮,从水底里望向澄澈明净的天空。玻璃似的天空在水波的晃动下似是流动不止,伴着敬真的心跳,一下,一下,一下。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脚下一蹬,朝上游去。
只是,他不能就此沉沦,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多补充法灵——不然,怎么能有机会对抗得过明月师伯和朱塵呢?
他本身就比她们弱得多,若是任凭自己这样如一滩烂泥塌下去,岂不是在给师尊留下后顾之忧?
明雪向明月定的地方是无渡海,敬真那次看见了。
他不知道悬弥什么时候能把药炼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明雪能恢复,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多多积攒力量,以期能阻拦住明月和朱塵。最好,能拼了这烂如漏筛的身子,与她们同归于尽。
抓着乱石爬上岸,敬真瘫在水岸石边,深长喘息之后,坐起来,静静吸纳。
*
明雪恍惚间睁开眼,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仿佛置身业火红莲,又仿佛跌入须弥寒潭。她分不清,只是觉得周身绕着一圈又一圈的云雾,将她托举,让她飞腾。一霎时升空入云霄之顶,转眼间又极速向下沉沦,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如噩梦一般难以挣脱。
帘帷外窸窣的声音一阵,明雪不及反应,便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撩开了帘子。
明雪转头,正撞见俞俞意外而惊喜的笑脸:“大人醒了!”
俞俞麻利地把帘帷挂上,蹲在明雪床边一刻不停地问:“大人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累有没有觉得渴有没有觉得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的身子酸不酸,累不累?大人,你睡了好久了,可真叫人害怕!”
明雪按按脑袋,“怎么?我睡了很久了吗?”
俞俞欢喜得过了头,脱口而出,“嗯!自从悬弥山主把药喂给大人,大人就已经睡了三天了呢!大人之前再虚弱都没有睡过那么久,真是让人担心!”
明雪按揉脑袋的手一顿,“悬弥?喂我药?”
她心底里忽然觉出不对来,“敬真已经把药都找齐了吗?悬弥什么时候炼好药来的?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俞俞恍然记起这几日的一切都是瞒着明雪进行的,不由得心虚了起来,“啊……大人身体虚弱,有些事,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越说,明雪的脸色越发沉重,俞俞的声音越越发虚。
明雪严肃的眉眼间带了薄怒,“俞俞!说实话!”
俞俞被吓得眼泪汪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不是我不说,是这件事情它真的不能叫大人知道啊!”
明雪脑中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过来。她起身,奔走几步到梳妆镜台前,扒开衣襟,果然见前些日子还在匀速生长的莲花如今如死了一般停息。认真看了,她转过身来,惊觉这几步路自己走来实在是精气神十足,浑然不似前些天三两步就气喘微微的模样。
在俞俞惊惧的目光中,她掌心凝灵,覆在自己心口,拉出来自己的命火。
明雪寂然怔愣当地。
八瓣命火鲜活跃动,灼灼生热,稳健如她自己原本便生长出来的一般。
可是她知道,自己早已只剩了三瓣命火。
她也知道,命火是不可能被修补的。
“敬真呢?”
低微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俞俞的头越发低垂,不敢回话。
“俞俞,你要我自己去找去问吗?”
这声音虽轻,可落在俞俞耳中,却如千万钧重。
小鱼妖低垂头颅不肯言语,明雪心累,也不愿再逼问她。她伸出手腕,本欲以契约链来寻觅敬真踪迹。可一抬手,左手手腕上那熟悉的鲜红丝痕却消失不见。
明雪心里狠狠一宕。
连契约链都消了,敬真他到底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