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可笑,谈箴转过身,唇角上提,扯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黑漆漆的眼瞳里,却落不进一丝光亮。
“当然。”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快的上扬,如同在念一句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容爷爷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这门婚事……”
他微微扬起下巴,迎视着容缄的目光,眉眼因为那点笑愈发焮艳秾丽,却也愈发虚假,像一张精心绘制却毫无生气的面具。
“我求之不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给对方任何追问或审视的机会,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梦境在此刻陡然拉近、变慢、聚焦。
就在谈箴转身离开、视线最后扫过容缄脸庞的那惊鸿一瞥,在多年后的这个梦境里,被无限地放大定格,赋予了他当年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容缄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深色的大衣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冷肃,走廊惨白的灯光在冷利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那双沉静无澜的眼眸,此刻暗流汹涌。洞穿谎言的锐利,极其隐晦愠怒和心疼,还有。。。再难掩饰的占有欲。
那眼神太过复杂,像一把磨钝的刀,反复切割着他刻意遗忘的记忆。
谈箴倏然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舷窗外,是带着冬日寒意的铅灰色天空,飞机已平稳降落在沪城国际机场。
傅灿灿看着身旁的谈箴,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清透的苍白,眼睫覆下的影,都透着一触即碎的脆弱感,下意识把声音放得小心翼翼:“谈哥。。。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落地后要不直接回云玺休息,下午的通告我看看能不能……”
“不用。”谈箴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工作照常。”
说完,他拉高了冲锋衣的领口,戴上墨镜,率先站起身,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傅灿灿看着谈箴大步流星走向舱门的背影,默默把担忧咽了回去。
。。。。。。
保姆车驶入云玺公馆时,正是日落西沉时分。
冬日的夕阳像个冷却的咸蛋黄,悬在高耸的玻璃幕墙森林尽头,将冰冷的钢筋水泥染上一层虚幻的暖橘色。
谈箴推开车门,冷冽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车边,仰头望了一眼顶层那巨大的落地窗方向。玻璃反射着落日余晖,一片刺目的金红。
“叮——”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落下着暖融适眼的光线,容缄就坐在那片昏黄的光里。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家居服,柔软的衣料质地将身上那种不好相与的冷淡感似乎也柔和了稍许。他的姿态放松,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硬皮书。暖光勾勒出隽利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颌线分明,神情专注而沉静。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松木熏香同纸墨混合的气息,宁静得让人产生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觉来。
像是。。。有人专门等候自己回家。
谈箴闭目两秒,反手带上身后沉重的入户门,踩上大理石地面,地暖开得很足,所以踩上去并不觉冰冷,是一片舒适的温热。
他站在玄关处,直直盯着容缄,并没有马上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