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皎然手中,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座塔顷刻间坍塌了,他想起在他手中轻易被握碎的鱼儿,这一刻他才明白,其实他才是皎然手里的一条鱼。她向下摸到他下身之时,他先是僵了一下,随后脑中烟花般炸开,他以为他会推开她,让她滚远些。穆衿没有,他比她颤得更厉害。脑子浆糊一团,不清明的视线让穆衿忽然明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后来她便模模糊糊睡着了,头枕在他肩膀上,她手上还残留他的气息,待她睡熟了,他才敢与她交握双手。明日便是个全新的日子了,他和她都会有新的开始。他要想个万全之策连她一起带走,这里是地府,地府里,活人是活不下去的,在这里久了,皎然也会枯萎。他还在脑中思虑要如何和皎然说清楚现在的情况,想得太入迷,等他再睁开眼,日光已经透了进来,而笑菊不知何时已站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她和他对视一眼,识趣地离开了。等到她醒来,无论她多么生气,他都要将实话告诉她,然后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见鬼的都督府和诡计多端的长史。穆衿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她走过来了。很快到了他面前。“你……你还好吗?”皎然会羞涩一笑,扭开脸不搭理他?还是故作镇定,然后说那也没什么。都没有。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将此时掩盖了下去,就好像昨夜他们不曾如此靠近,品尝对方的气息。一瞬间,怒火几乎要将他燃尽,他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然而脸上却笑了。他觉得自己哪怕被刀子扎穿百次,千次,也没有如今痛。他是不被承认的,从来没有他的位置。他以为皎然也是爱他的,可现在看来,那只能算是她无心之过。她要的是《高山寿》而不是他。卑微如他,小心翼翼去求一个女子爱他,也是奢望。他祈求长命百岁,荣华富贵了吗?他奢求像柴彻一样成为绝世高手了吗?他要的只是皎然,只是她。若她将真心托付,他不会如此癫狂,想要所有人都和他同归于尽。皎然不要他奉上的一颗心,说不定她还觉得他可笑。和他们一样,皎然忽视他的目光也是如此轻蔑。中堂之上端坐着的并不是会英门的掌门,而是会英门的实际执掌者,柳絮剑周芝。站在一旁的反而是衣秉风。堂下下跪正是逐星。只见她低垂下脸,一句话不敢多说。一侧的脸已经高高肿了起来,可见掌力之狠。她耳中似钻进一只夏蝉,长鸣不休,眼泪蓄满了眼眶,步月临走之时说过,他能找到穆衿,无论穆衿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他找回来。“你且把话从头到尾说一遍,这会英客栈里里外外都是人把守着,任凭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周芝微微向前倾身逼近她。还能怎么说呢?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流水账。岁星忽然肚子疼,她便替了他守着穆衿,寸步不离。穆衿弹琴弹了许久,见她站在旁边便和她搭话,说来也怪,他平日里一句话都懒得说,偏偏是她看守之时愿意多说几句。穆衿问她,“可会弹奏些曲子?”逐星摇了摇头,“我们这样的乡野之人,哪里会弹琴,十根手指握的住剑就行。”他起了身,“闲着无事,你听得如此沉醉,想来心中对此向往。”“这……不……不行的,我不会。”穆衿却已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手指按着此处,对,另外一只手放在这里。”她学得倒也快,没一会儿就会弹一小段《春江花月夜》了。穆衿便道,“我原本也要教皎然,只是她坐不住,才弹片刻便浑身刺挠,非要起来活动,说什么也不愿坐下。”逐星听出他话中的悲凄与怀念,低声说,“日后切莫再提皎然了。”“为何?”“师娘说——皎然偷了《高山寿》逃走,这是师门遗失的秘籍,是死罪,若门中有人见到她,必要清理门派。”穆衿喉中发紧,“她是说,要让你们杀了皎然?”“……”“为何!她不是会英门掌门的千金么?虎毒尚且不食子。”逐星见状脸色一白,“皎然并非师傅师娘的亲生孩子,她与我们一样……都是孤儿。”穆衿一愣,半晌没有说话。逐星还想再弹一会儿,见他坐在一旁发呆,兴致不高,只好说了声,“那我先出去了,若你有急事,记得叫我一声,我听见了立刻进来。”穆衿道,“我困了,须得睡会儿,你不必叫我起来吃饭。”逐星点点头,“好,我就在外头。”整个过程就是如此简单,她再打开门,穆衿已经不知所向。另一边,来财赌坊今日并不开门,出了命案两件,官府勒令歇业,坊主闲得跟好友在自家赌坊玩私场。,!步月一脚踢开大门,脚上收这力,没一脚踹破门,见季老板在此,学得穆衿那般人五人六行了个礼,“季老板今日不开门?”“哪阵风将您吹来了?”季老板手里的牌九没有立刻丢下,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年轻人,行事猖狂,锋利得像一把刀,来财赌坊是小,人人都怕这个霸王,他却不怕,开门就是做生意,怕他作甚,闹事就由他闹去。一片金叶子嗖一声卡在了季老板面前的桌子上,入木三分,“这是做什么?”“季老板,会英门跑了个弟子,小弟知道您在这镇上手眼通天,料想他脚程没那么快,只要他出镇,必然经老板此地,劳烦您给透个口信,他是否走这条道出了此地。”季老板这才放下手中的骨牌,看了一眼他,“凭这一片?”见有得谈,步月连忙凑上去笑着递上一包,“自然少了,都备齐了,给!”“来得不巧,你要找的那人,一个时辰前刚过去,绵垣吗,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现在你再追,估计也赶不上了。”步月急了,“若我只是想问他何时经过,随便问街道上小贩就是,季老板不要装傻,此人我今日必须带回去。”季老板安抚道,“急什么,人走不了,但凡是进了咱们镇上的生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要人真跑了,我还跟你在这儿打哈哈?”“还请指路。”“当铺!”“多谢。”身后骨牌又开始打了起来,“找着人了,记得回来打一圈。”步月并不回头,“不了,以后都不赌了。”季老板嘿嘿笑了两声,“一个赌狗,说自己以后都不赌了,这不就跟一个酒鬼说自己戒酒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把人交出来!”步月到了当铺,换了张脸。“阁下是?”身后小伙计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一声,“山后会英镖局的人,前头开了个客栈,最近也不让人住了,奇了怪,开客栈不留客。”“哦,是你啊,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绝不可能,不要耍我。”“说了不在就是不在。”他话方出口,步月突然出手,一掌夺到他面门前,此人闪电般伸出手接下,只听啪一声响,步月身子也被震得往后一退,他的武功以阴毒灵巧见长,此人出掌使的纯是纯阳之力。步月被震得退出当铺,膝盖一软便要跌在地上,他未曾想到这不起眼的当铺竟还有这么个武功绝佳的高手,是何时来到这个小镇,他竟丝毫不知。“回去吧。”此人收了掌,“武功倒是不错,就是心急了些,内力太杂,不纯粹,遇到行家,难免要吃亏。”“你——”步月被师弟拦下,“师兄,他的武功在你我之上。”“那我也不能无功而返。”步月再次上前,听得对方说,“叫你回去,你没长耳朵?”老者擦拭着面前的一只白瓷花瓶,“你听不懂人话?”步月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是说已经回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多谢前辈,晚辈唐突了。”“呵,没瞧出你还是个二皮脸。”步月笑了笑,“日后再来跟前辈讨教几招。”讨教二字说得尤其重。再回客栈,果然见到穆衿已回来,他出去一趟,好像只是逛了逛便走了回来,丝毫没有发现他的离开给会英门带来多大的麻烦。逐星站在角落里,见他来了,撇脸过去,藏在人后,这么大了,还被师娘教训,她脸上也挂不住,在师弟师妹们面前丢尽颜面。步月见她面颊上的指印,浑身针扎一样难受,再也忍不住,几步飞窜,刚到穆衿面前,师娘便出手,一招化解他拳法。步月如何肯善罢甘休,手掌猛地挥起,袖中数点寒星,暴射而出,朝着穆衿飞驰而去。暗器破风之声让众人目瞪口呆。但见师娘抽出腰间软剑,银蛇一闪,数点寒星,已全都被剑打一旁的柱子上。周芝从容收剑,笑盈盈走到穆衿身旁,“乖孩子,没吓到你吧?这些孩子都是粗野人,不懂得好好说话,你别怕,要是他们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们。”步月恨极了,比讨厌皎然还要厌恶此人百倍,还要上前为难,衣秉风已经拦下了他,“好了,去给逐星上药,你还要她站在堂中多久?”他这才收敛怒气,推开师兄师弟们,攥住了逐星的手臂,“走。”一旁的穆衿瞥见逐星脸上的伤,再看面前的中年女子,心中一阵恶寒,她对他越示好,他就越是恶心。偏偏她还要跟上楼来,“穆衿公子,今日是出去做什么了?”“我是你的囚犯么?出去走走都不成?”周芝连声道不是,“若想出去,怎么不提早跟我说一声,也不难,只是这镇子虽小,鱼龙混杂,多的是坏人,要是抓走了你,可怎么办?”穆衿冷了脸,“别用对待孩子的方式与我说话。”,!“好,好,你不:()都督府新来的侍女是个三流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