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爱人的腰上,再一次沉沦。
他切好的果盘,就摆在浴缸的置物台上,陆含璋在欺凌他的间隙也会吃几片水果,再吻着他的唇喂给他,是强势的、却又混合着果味的甘美汁液的吻。像在蜜桔、草莓、猕猴桃和蓝莓汁掀起的浪潮里起伏。
楚暮云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喜欢,好喜欢……只要是面前这个人,他就喜欢到舍不得停下来,情愿溺死在这样浓烈的爱欲里。
……简先生在对面望着他,关切道:“怎么啦?”
楚暮云握着手机的手指在颤抖。
“抱歉,朋友出车祸了。”楚暮云边说边站起身,“我得去医院。”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实在不好意思。”
楚暮云跑出餐厅,喘着气,在路边等他叫的网约车。心脏咚咚狂跳,楚暮云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心慌意乱的样子,根本开不了车。
陆含璋出了车祸?伤得重吗?护士说他暂时还清醒,是不是不算很严重……
楚暮云竭力自我安慰着。
坐上网约车,进了医院急诊部,办手续交钱。
人还在手术室里,楚暮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刚才办手续时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现在他一个人,又忍不住开始反复想道,陆含璋到底怎么样了……
十指焦虑地绞在了一起。
楚暮云突然抬起了头。他听到路过的两个人在说,“之前推进来的是不是那个捉鬼网红?”“是他吧,我在抖嘤上看到他被撞现场了”。楚暮云默默地拿出手机。
刺目的鲜红,映在瞳孔中。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和弯折变形的身体。
楚暮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几秒钟,连呼吸都断了。
然后他开始查看评论。想看看有没有人,最好是专业人士告诉他,其实只是看上去惨烈,人没有什么事情。他翻了一条条评论,想要捕捉一丝希望,看到的却全都是“好惨”“没救了吧”“呜呜”,心往下沉落,浑身冰凉。
是在做梦吧?又是一个噩梦吧?
可是鼻端还闻得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余光里是医院独有的干净冰冷的色调。手机屏幕被打湿,彻底看不清了。
从无声落泪,到痛哭失声。
楚暮云忘记了这是在医院的走廊上,他本来是一个宁愿忍一忍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哭泣,喜欢维持体面的人,可是他已经陷入了崩溃。
路人纷纷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这种事,急诊部里每天都在发生。
楚暮云想,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句噩耗吗?
陆含璋此刻还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医生走出来告诉自己结果。可楚暮云几乎已经确信,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明明他早就有心理准备。陆含璋失踪后的那三年,他不止一次想过陆含璋或许已经死了。被恶徒杀害,尸体埋在无人踏足的泥土下,沉没在永远不见日光的深海里……直到亲眼看见陆含璋回来,他才打住了这些胡思乱想。
可是这一次呢?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
错乱的思绪里,楚暮云再次想起了《五只小猪》。也许他本来会和画家一样,是个爱得平凡短暂、激情轻易退却的普通人。如果陆含璋未曾失踪,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平和分手了,有了新的爱情、新的生活。可能在多年以后,午璋梦回之时,他才会回忆起这段年轻时的青涩恋爱,就连陆含璋的脸都已经模糊。本来也许是这样的。
但是,陆含璋失踪了。在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蜜糖被一切两断,天天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被迫分离,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陆含璋成了他心上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一千多天里,每天早上空荡荡的枕边,无人接听的电话,抑郁症发作时无声哭泣的璋晚,和一个个亲眼看着陆含璋死去的噩梦,每一个都会在他的心口再添上新的一刀。
刀痕历历,血迹斑驳。
他没有任何一天,没有一时一刻,能够忘记陆含璋。
因为痛哭而凌乱的呼吸里,楚暮云看着手指苍白的残影。
他一直不答应陆含璋复合,不是因为他怨恨陆含璋一声不吭地抛弃他三年,他从来没有怨恨过,而是因为,他的精神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了。
失去陆含璋给他带来的创伤太过沉重,所以他潜意识地想要逃避。
只要不爱了,放下陆含璋了,去过一种更加温吞平静的生活,就不会再这么痛苦。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陆含璋会出车祸……如果陆含璋不在了,他所期望的新生活,还会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