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周末,她爸看到后果然大惊失色。他才听不进岑韵说的舒服不舒服的事,他只是指着镜子说:你看看这多丑!
看着她爸的模样,她有点调皮的快乐,但更多的还是丑陋带来的羞耻。看着镜子里丑丑的自己,少年时期的她开始懊悔自己一时冲动的疯狂。
就一次,她就退缩了。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大家能够欣赏一个柔弱的淑女在无助中死去,却不会理解一个强壮的悍妇为生而斗争。
不论你再热爱大海,你都不能当真去成为一个水手。
因为海风会吹黑你的皮肤,纤绳会磨粗你的手掌,长时间的海上劳作,会把你变得膀阔腰圆、五大三粗……到时候,你就会变成这个世界的异类。
异类?我才不想变成异类。
“有什么不想的?”岑韵对着镜子里的年少的自己怒吼:“我本来就是个异类!”
我不是,凭什么,我做不到,我只是个小女生。
年少的她自认自己精于算计、绝顶聪明。
要上船吗?不……还是不了,我还是不了。
没想到,这样混蛋的她,竟然还有人愿意给她第二次机会。
陈颢。
他并没有在收到李老师的来信后就立刻去见她。他静静地等到了大二自己给她上课的时候,这是本科生唯一一次上他课的机会。
那是个一百多人的大班,他在批改第一次课后作业时,发现有一份特别优秀,翻看姓名:岑韵。
从那天起,他才开始给李老师回信,也才开始正式关注这个学生。
‘骗人的吧,您要破格招收我读研?’那时的自己一点都不知感恩。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现在再听到这话,岑韵觉得难受极了。
‘没办法,你不愿意读我给你安排的研究生啊。’陈颢说。
她以为又有人被自己的诡计打败,她不知道,这是无私的偏爱。
“博士?你的博士我就读,别的就算了吧。”硕士毕业,她还是那么狂妄。
“这个不行,我能接受的最低限度是数院。”陈颢惋惜,“至少得是数院。”
要上船吗?不……还是不了,我仍旧没有。
不!我要读!看着老师熟悉的脸,岑韵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能听见之前那个顽固怯懦的自己。
如今,就算她想要说声我错了,想要说声对不起,他也已经再听不到了……
“啊!”梦做到这里,岑韵惊醒了。
她擦掉眼泪,按下闹钟,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在哪儿?哦,回到了现实。
现实里,我后来去上了班……
我终于还是上班了,成功地签了我喜欢的岗位,那岗位虽然发展一般但是不会太累。
现在开始,我每天都会有大把的时间干我喜欢的事情,我终于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漂亮的大楼,体面的制服,舒适的人际关系,没有业绩压力的工作岗位。
岑韵十年的寒窗卖了个好价。
“我喜欢吗?”
我……不喜欢。
又花了十年的时间,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喜欢。
又花了十年的时间,她发现自己曾经断然割舍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放弃。
她有一个塑料的大盒子,里面装着她大学这几年来写的各种手记:一些等式,一些想法,一些证明。硕士毕业的时候,她几次想把它们拿出来扔掉,最终却还是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