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以前听人说女孩子都喜欢可可爱爱的小动物,所以在路边捡到那只脏兮兮的大狗时毫不犹豫地就带去奈奈生面前,热情地把它塞到奈奈生怀里。
奈奈生僵硬着身体,纤瘦的葱白指尖搭在大狗脏兮兮的、纠结成一团的毛发上,它低低地嘶吼,一排锋利的牙齿几乎靠在奈奈生脆弱的腕间,瘦骨嶙峋的身体让它的眼神更加野性疯狂,好像随时都等着咬下眼前白生生的肉,这幅奇异的画作因而染上某种脆弱苍白的病态美感,那双濛濛的眼睛跳出画布可怜巴巴地四处望了望,手上却温柔地从大狗满是脏污的毛发里顺下去。
那么可怜地,做出这样可爱的动作。
呜咽的大狗瞬间安静了,近乎虔诚地安卧在她怀中,可怖的白牙藏起来。奈奈生没有发现,仍是惊惶地四处望着。贝克曼近乎无奈地悄悄叹了口气,从她怀里接过大狗,那只大狗不情不愿地跳了下试图挣脱,被贝克曼无情镇压。
他看了眼松了口气的小姑娘,暗想你要是跳回去,她恐怕要当场哭出来,到时候就不好哄了。
一根筋的香克斯完全没有注意到奈奈生的恐慌,极欢快地要带奈奈生去海边捡贝壳。奈奈生很难说有没有为他的缺心眼子生气,总之果断拒绝香克斯,跟着贝克曼去给大狗洗澡了。
香克斯在那天晚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奈奈生情绪不对,他笨拙地串了一串白贝壳的项链送给奈奈生赔罪。他的手艺实在不太能叫人恭维,饶是奈奈生美极了,那丑兮兮的项链也是丑的。
香克斯没有审美这种东西,但把项链套上奈奈生的脖子上时也本能地感觉到:是不是有点过于难看了?
“那个——”
“还有其他礼物吗!”奈奈生拽着项链兴奋地看着他。
“不……”
“那是明天要带我去冒险?”
“也不是。”香克斯挠挠脑袋。
“那是怎么?”奈奈生狐疑地望过来,已经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这个项链是不是太难看了?”香克斯终于问出来,哪知奈奈生立马炸毛了。“送出去的礼物难道你还想收回去!”
“绝对没有!”
那串丑丑的白贝壳项链还是留在了奈奈生的脖子上。同伴们嘲笑香克斯的手艺,他本人不仅不介意还深表认同,这样丑的项链确实不管怎么看都配不上奈奈生嘛。可是奈奈生听了这些话,好严肃地望着他说:“我很喜欢!”
她眼里落着烛火的光,暗夜的小酒馆里,那么轻易地把他的世界都点亮了。周围的一切如潮水退去,他眼里只看到一个可爱的姑娘,用全部的认真咬着唇舌说:“我很喜欢。”
太可爱了。
这样可爱的她。
香克斯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想抱紧她,想亲吻她,想占有她的身体和灵魂,想要从此以后,那双眼里只有他。
这是他爱的人,他的爱人,他愿意奉献一切去爱着的爱人。
香克斯在那个晚上决定,他要把奈奈生带去大海。虽然世间险恶,但他会倾尽一切保护她。保护她一辈子平安快乐。
他那时太过年轻,尚不懂得世事无常,因而是如此确信着这件事。
香克斯很快察觉到最初对奈奈生抱有敌意的贝克曼态度变了,借助人对情敌特殊的感知雷达,香克斯马上确认这个可恶的家伙同样喜欢上了他的小姑娘。
他莫名联想到奈奈生在某个清晨讲过的算命结果,说她将来会喜欢一个叫贝克曼的人,不然就会有性命危险。虽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也不妨碍香克斯十分不爽。然而哪怕满腔的不满,只要看到奈奈生就全可以扔进垃圾桶。
因为她太可爱。而他太过爱她。
临出门时奈奈生倚在门口送他们。薄雾里一轮朝阳光华温柔,奈奈生举起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压着红梅般的唇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倦懒抬起的眉眼迎着光影一点点展开,一朵玫瑰般盛放,叫香克斯疑心她是哪里逃难来的公主,或者是某个森林里贪玩走失的精灵,只等过了这场劫难,便会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
香克斯为这可笑的想法笑了笑,同往常般与她告别,赶去西岛寻找失落的宝藏。他那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拿找到的宝藏去向她求婚。他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献上,以求这位美丽可爱的姑娘做妻子。
然而等他回去的时候,面对的只有坠入大海的冰冷尸体。
他的奈奈生死了。
他怀里抱着的身体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过于沉重的冷从他的指尖蔓延过整个身体,香克斯恍惚中觉得自己的发丝也冻结成冰。明明是个夏岛,怎么会这么寒冷呢?
漆黑的乌鸦在干枯枝桠上垂首,整个天幕黯淡地压下来,压抑的静寂变成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香克斯的脖子,在濒死的窒息感里他几乎不敢低头去看怀里的身体,但他强逼自己去记住她此时的样子——
纤细脆弱的脖颈上一道凝固了的细细的血线,但已不再有温热的鲜血流出。一只手的手腕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被折断。满身狰狞扭曲的可怖伤口。可那张脸仍透出一种恬静的可爱来。
仿佛马上就要生动地挑起眉头对他露出一个红梅白雪的微笑。
但她真的死了。
他确切地记得,他亲手把她葬在从酒馆往东500米的山坡上,那里绿草如茵、鲜花满地,可以遥遥地望到一片连绵海岸,仿佛望着不归人。
很快,鲜花收拢花瓣回归土地变成种子,打上岸的浪头摆脱地心引力退回去,跌落深海的姑娘摇身一变又穿上白裙子在阳光下跳舞。她执起香克斯的手,把漂亮的白贝壳手链套上手腕,阳光和海风涌进她的眼睛,变作源源不断的生机从她微笑着的可爱嘴角溢出来。
她珍重地嘱咐香克斯:“要好好戴着,敢不小心丢了就鲨了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