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子颤颤张嘴欲驳,子姞早严厉道:“父师莫要再胡言了,生死存亡之际,虎兕已盘旋于国门,何谈仁慈?属国失陷,主国则危,若无对策,便请缄口!”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许多贵族仍惊惧地交换神色,俨然并不信周原敢如此猖狂。
唯有武庚起身上前,跪地果决说道:
“王父,如今蜚蠊虽已从北戎撤兵,却短时日内难以归还;师顼方惨胜一场,更不可能分兵来援。我欲协少师率军,前去与周原一战!望王父即刻恩准,赐我兵符!”
可他低头说完,殿中却仿佛更寂。
武庚枯等一阵,茫然抬头:“王父?”
帝辛只盯着自己手中的玉玺,低声问:“可有人愿与少师同往?”
亚妁亦上前跪请:“臣虽只远征方国一次,却精骑射、擅领骑兵,今愿与少师与周原死战。”
她说完,费中也站出,亦甩袖跪地道:“臣自幼舞剑,辟雍内从无敌手;少年时曾任戍卫中亚,精于防守之事,也擅阵法诡道,更比旁人更为适合。依臣见,不若叫亚妁守大邑,臣与少师恶来对抗周原。”
帝辛抬眼望去,只见朝中师亚甚少,稍有能杀敌者,皆已派去东夷,如何还有挑选余地?而那些贵族长老,则个个低眉缩肩,只恐被他点到。
他这才决断道:“亚妁,你性子严谨,领大邑防守之职,不可离去。多伊中听调,今令你暂领少亚之职,以协少师,对抗周军,即刻可去军营之中,司职由下任之人暂接,不得有误!”
费中伏地:“臣定不辱命。”
一时散朝,诸人离去,武庚再三思量,仍满腹疑惑与怒气,终还是折回宫中来。
宫人引他进入偏殿,他却意外看到妲己与子姞也在。
他忙换去委屈面容,上前只低声道:“王父,我也有领兵之能,杀敌之勇,为何不派我去与周军一决生死……”
帝辛低声道:“禄,余知你心中不平,定要寻来。并非是余不愿叫你领兵,只是崇国一旦被破,东西无法兼顾,便是生死存亡之时。而恶来所训之兵,本是为替换戍卫防御之用,可增援东夷后,这些散兵反而要去对抗周军。连他自己也说,唯有三分胜算……你乃未来共主,一国核心,我如何能许你有一星闪失。”
武庚一怔,不料局势如此急转直下:“父,你是说……大邑要因此而亡?”
帝辛只沉默着。
这是他的判断,却绝不能说出口来,否则不但朝中生乱,民间更要因此惶恐。
但他心中纷乱,一时也未想到该如何应对。
“大邑不会亡。”
妲己此时忽地出声。
她妩媚的声音并不顿挫,却说来却令人倍感心安,“周军来袭,是趁大邑空虚。但大邑并非无兵可用,只是蜚蠊撤军归来,需要时日。我如今有一计,欲说与天子、王子与王女。
先前恶来征淮夷,与之结盟为友,如今淮夷正是与商人友好之时。且天子也曾说过,大邑日益寒冷,要在南处寻一址作为新都。我思来,如今恰好可以迁都为借口,令民暂且南迁,与淮夷之民毗邻。
如此一来,少师恶来与多伊中对抗周原,若能胜,固然好;若败了……此举亦可保全万民与主力,不会令大邑灭亡。
但民贪恋旧土,恐怕未必肯轻易迁移。故而此事需显赫贵族引领。在我看来,唯有靠王子与王女,先行南去……”
天子与子姞闻言沉思,武庚则凝视着她,“你当真认为,周原可胜?恶来镇守大邑,你犹不放心?”
妲己眸中哀伤,“崇国已破,大邑难存。恶来虽勇,散兵难领。我在周原时,最知西伯侯之狠毒,他若真攻来大邑,定会将民屠尽,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邑贵族……怎能不防?”
何谓国?
民聚而生信仰,信仰再诞文明。
民消则国灭,从无例外。只消翻看辟雍内的史书,便知多少姓氏随族群被屠尽而消亡。
帝辛也心知妲己之策才是当下之解,更震撼于她已想到此处,懂得将淮夷的结盟利用。
存民迁移,果然是上策。
事不宜迟,他断道:
“如今别无他法,为保全商民,确只好南迁。子姞,余今日便会下迁都之令,你自挑选携司空等人先往。三日之内,余会令大邑百姓与各工种之民与你随行。之后再以赏赐新都土地之名,励民前去。禄,你同子妤一道,与后一批民一路。”
子姞顿了一阵才应下:“喏,儿定不辱命。”
帝辛伤怀望她,又转向武庚,声音更低沉了几分,“禄,你临行前,余会将玉玺传你。到了新都,你便是新天子,需与姞一道,稳固民心,平衡百姓,安置贵族。至于大邑内仍不愿离去之民……唉,便随他们……”
武庚愕然。
父竟是要让位于他,自己好与大邑共存亡之意!
帝辛又说:“大祭司会与你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