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你懂行军作战,却不懂她。
她胸中有比周原更广的旷野。
妚姜甚至第一次觉得,父其实也有他的愚昧,譬如看待妲己,譬如效忠侯发……
若要她选,她宁可选择旦。
但她无意与父争执,只收敛心神,低声道,“父,妲己聪慧,我只怕她已知晓密须国之事,引来大邑之兵……”
她如今,只想为腹中孩儿打算。
她曾经多么重情,而如今,她对这孩儿的感情,也由最初的疼爱转变了味道,隐隐将它视作了筹码与武器。
周伯邑实则甚喜爱女儿,可如今她却日日对着先夫牌位苦求:「我需一个男儿……」
听到女儿质疑,吕尚却毫不在意,淡淡说道:“无妨。”
妚姜一怔。
父说的不是「放心」,不是「我自有打算」,而是「无妨」。
大邑之兵,为何如此被他小看?
大邑虽向属国征收贡品,却也同时提供保护,且密须素来忠心,以她在大邑多年的了解,帝辛绝不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见她一脸疑惑,吕尚笑道:“事到如今,好女,告知你安心也无妨。当初我归来周原,便已告知君侯,即便他戡黎灭国,大邑也无暇来救。”吕尚将此秘密隐瞒已久,如今说出来时,面上也难免激动,“你以为我在外奔波,仅仅是为逃命?”
“……”妚姜哑然。
她确实觉得父做事莫测,深谋若鬼神,但不知他流落在外时,究竟经历何事。
吕尚:“你应当记得,我曾向大邑内廷举荐过一位事官,唤作胶鬲。”
妚姜确实记得此人,是由辛甲大夫引荐,遂道:“胶鬲识文断字,也颇有聪慧,父要他在大邑为谍,以求知晓内廷之事。”
吕尚点头,“此,仅是其一。若只因识文断字,我可选之人仍有,并非无他不可。”
妚姜忽地想到胶鬲是个鱼盐贩夫,又是东夷人,猛地醒悟,“是因他是东夷人?!”
“呵……准确说来,他实则是东夷谍首。”
妚姜瞠目,完全不曾料到。
吕尚笑着,“好女,我想你已明白了,东夷与大邑势同水火、征战不休,夷首怎能不派人入内,四处暗留?我与胶鬲之间,是利益互换,我助他更多接触大邑事务,以换他将谍符赠我。幸而我有此后手,可得以见到东夷四十部落首领毐贞。
但仅是见到,我的处境仍然凶险,我仍需劝说毐贞攻打大邑,令帝辛无暇西顾。好就好在,毐贞心机有限,当真被我说动。
我也曾同你说过,欲亡一国,天、地、人,三者必取其一。如今无灾无瘟,无洪无震,唯有从人下手。大邑纵然兵强,东夷四十部同时攻来,也必须做出抉择
——若救东,便顾不得西,若攻西,便要被东所犯。而西部犬戎亦是隐患,若暂且留着周原,至少还可将犬戎制衡。如此,帝辛定然要将西撒手,先去救东。这,便是我为周原寻来的时机。”
他仰头,心情畅快望天:“人之所乱成势,足以近天时。妚,我知那妲己颇有能耐,有时更盛于我,可此一局棋,终归是我胜她一子。
如今大势已定。你说,她一人之身,又如何能挽一国颓势?”
【📢作者有话说】
彪子:ber,原来我是日抛吗?
周侯发:呵,还好意思还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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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茢:扫帚,除秽。
2。十二兽:司马彪《续汉书·礼仪志》(诗里暗合十二生肖,是我编的)
3。櫑[音雷]:云雷文的木制酒杯。
4。《史记·殷本纪》,“西伯伐饥国,灭之。”饥国即黎国。相关研究有一种说法,说史书很少用“灭”这个字,这里是说将黎国屠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