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狴本也颇为动心,如此思忖一旦,依言道,“好,既如此,我为你去求便是。”
谁知到了宫外,竟看到弟弟猊与狻也在。
三人心照不宣,果然都是为这一事来。
几人进宫见了崇侯虎与婺姒,崇狴就先悠悠开口道:“兄,大祭司尊驾前来,我思来怠慢不得。彪虽与她是旧识,到底年轻毛躁,总不及暴稳重……要我说,兄,不若叫暴也去,一同伺候左右,岂不更好?”
崇侯虎果然和善笑道:“两人侍奉,当然更好!”
猊与狻也忙道:“不若叫骧儿和冲儿也一并陪同。”
这次不等崇侯虎答,婺姒已淑和打断,“各位勿急。彪小时虽毛躁,如今行事却已十分稳重了。何况我今日看来,彪显然更得大祭司信任,只恐旁人去多了,大祭司要嫌烦。要我说,不若先问过其意,再说旁的。”
崇狴闻言冷冷一笑:“嫂,这话又是怎说来?玉贵之躯,自然是侍奉的人越多越好,若真问了,贵人尚礼,自然要推脱,又岂是真心?”
婺姒浅笑似假笑:“二弟多虑。我与君侯迎送贵人多了,是真是假,还是看得出的。”
崇猊立即不悦道:“既如此,那就都叫去给大祭司见,看大祭司挑谁!”
婺姒忍耐点头:“三弟既然坚持,如此也好,小食宴去就是了。”
崇猊不料她真允了,又担忧自己的儿个矮不能被妲己相中,嘴上却不肯饶人,大声嘀咕道:“嫂莫不是怕彪被抢了风头去?何苦来,在大邑耕耘十祀,还嫌不够?如今连这点好处也不肯给侄儿?”
婺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猛地直身起来,抬手指他,利声道:“猊,你浑说些甚?”
崇猊一呆,忙道:“我、我不曾说甚啊……”
婺姒早涨红了眼,尖声打断,“十祀?好处?东边的果林、西边的豚圈,都是你的好处。北边的鹿苑,南边的鱼池,也是你的好处!若去大邑是好处,你早巴不得叫骧去替了,哪里轮得到我儿!彪儿离崇时才不过七龄童,他哭喊着不想去!你当日却如何说?你说他娇养,合该去受些苦楚!如今眼见他有成,就成了好处?!你脸面何在!你也配他叫你一声叔父?!”说着,早抓起几案的樽掷了过去。
“呀!”猊也不料这和善嫂母突然剽悍打人,脑袋上挨了一下!唬得没了话。
“婺!”崇侯虎也惊了,“你,你这是作甚?!敢是席上喝多了虎骨酒,发了酒疯?有话好好说来就是!”又忙转身去看弟弟:“三弟,呀,肿起来了。”
婺姒早站起身来,眉目凌厉:“虎!我昔年嫁你,是图你壮硕,能护妻儿。可这些年你越发过分!我一直隐忍不发,处处顺着你,无非是为叫彪儿在大邑无忧,莫要挂念国内!可你扪心去问,你这侯位,这公位,他们何曾出过力?
昔日你随天子征讨人方,是我一路随你出生入死、奔波定策,更还失去了第一个孩儿!那虓字,本该是我孩儿的名啊!你的好弟们呢,可曾去了一个?彪儿在大邑十载,他们只要问起就是要物,若非我拦,你早真去讨了!那些彪儿捎给虎姑的好衣好弓,她得了几个?留了几个?你答!你答不上来!你索性将崇国也赠予他们罢!图个干净!”
说完,俯身将几案也掀了,点着几人,“想要好处?自今日起,从我身上踩过去!再见你们的好处!”
崇侯虎早吓呆了,半晌才找到声音:“婺,你、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怎如此火大……你若不肯,不允就是了……”
二人之间,旁事犹可,唯独征战人方一事令崇侯虎最为愧疚难当,此时声音颇为软弱。
偏妵姒此时也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抱住母的腿,嚎啕大哭,惹得婺姒也抱着她大哭起来。
崇狻急道:“兄,你看嫂,倒显得我们罪大恶极、欺负她们母女一般!这出战人方时,我等年纪也实在太小,再者,莫非我等在国内处理庶务,就一点功劳也无?”
正此混乱分辨吵嚷之时,崇虓暴只围着一圈裩布跑进来,惨惨大声嚎道:“父!伯父!”
崇狴大惊:“暴,你、你怎如此模样?!”
崇虓暴涕泪满脸,诉道:“我想要来同父一起求伯父伯母,谁知彪,彪一看到我,就将我摁住,把衣物剥了抢走!他、他还说,要去剥骧和冲!”
崇侯虎一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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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也不料自己一来有崇,就有此等有趣热闹看。
宴席才散不久,崇应彪被她「指点」,先持钺将几个兄弟剥了个精光,又跑去堂姊家中将妹妹的用物抢回,如此席卷一番,他又身体强壮,混似悍匪,何人敢拦?
而崇侯虎果然怒发直起,早拎了齐眉棍要来寻他,后面不光有婺姒要拦,更还缀了席上的诸多崇国贵族,颇有气势。
可谁知冲入行宫,却无崇应彪身影,唯有妲己端坐主座之上,正在饮苦叶泡的汤。
她嫽容冶艳如妖,神色又端重如仙,且其八世皆身居高位,自有镇定慑人的雍容气势在。
正是:
姿绮似日倾天幕,神静如月镇风波。
一众人见状,皆不敢高声喧闹了,反而都堪堪站定。
妲己这才抬眸,幽柔款笑,故作不解:“君侯,怎去而复返?”
崇侯虎忙道:“大祭司明鉴,我儿抢了亲族之物,颇为无礼,我来拿他。”
婺姒却说:“大祭司容禀,并非彪抢夺旁人之物,那些本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