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旁的大邑事官连连颔首。
他松了口气,又抬头去看妲己。
身子婀娜之人端坐在宗庙主位上,面具遮着表情,并无一丝多余举动供他解读。
心头有些失望,又忙振奋起来,大约,她也感受得到自己的重视吧!
底下周原的臣子却交换眼神,对妲己坐在那个位子感到芒刺痔疮般煎熬。
两名远臣位置靠外,互相轻声嘀咕:
“我听闻,大祭司唤申豹,是个瘦高男人,如今怎是一女子?又坐在众先祖之上……”
“申豹?怕是早已骨成粉,肉成灰。这新祭司颇有仙术,如今大邑,皆是她的天下。”
“啧……谁知用了些什么手段,仙术不知如何,腰肢倒看出勾魂来。”
“嘘——”身畔人急瞪他,低骂:“想是活腻?怎敢如此胡言,你看不出君侯之意?”
那人一怔,这才发觉周发一脸热烈虔诚,忙闭嘴不敢再言。
大典礼毕,趁着南宫邰将贵客引去宫殿,散宜生追上周发的马,使了个眼色。
周发会意,故意落后几步,听他上前来报说:“君侯,公子奭与公子高已攻下密须国,请君侯示下。”
说起这密须国,乃是周原南北夹角中占地而存一小国,此去不到百里,快马行军,不出一日也到了。
可密须国虽小,首领却号称得天子恩典,早在西伯昌在世时,双方就多有摩擦;只是昌到底心软,又顾忌天子,从不曾真将其剿灭。
如今时过境改,周原虽被天子明赏暗惩,实力却大增,且发不计前嫌,仍与贵族们交好,背地里,仅箕子一人,就送来战车一百。如此一来,密须国未免就显得过于羸弱……
周发手痒,便叫周奭领了一百辆,率两千人,先要向西南,拿密须国开刀。
周原大军以青铜车为前锋,骑射军为踵军,夜来突袭,不过两日,已将密须国拿下。
因攻得突然,不过是周发的心血来潮,故而散宜生此时来问,无非是要知晓战后是和是灭,俘虏又如何处置。
灿阳下,周发一双凤目只盯着妲己背影,光点蹦跳喜悦,心不在焉道:
“全烬。”
散宜生一惊,抬头:“全……全烬?”
周发眼睛一眯,看向他时有了冷意,“怎了?”
“无、无事,只是怕太过,被大邑发觉……”
他冷笑,“无妨,就带一百人留在那处即可。大邑多年不曾派人踏足那弹丸之地,怕是连首领是圆是扁也不知。只要供奉不断,就绝不会被发觉。”
散宜生忙道,“喏,我这就叫人传令去!”
“等等。”周发悠声唤住他。
散宜生乖乖调转马头回来。
君侯温润含笑,眸光却极冷,长臂一探,将他颈上衣襟理了理,笑道:“此遭就罢了,日后我下令,莫叫我如此解释。可记住?”
瞬时,散宜生只觉后脊一阵冷汗淋漓,全然僵在了马上。
——自大邑归来后,公子因伤恸而性情大变,有时连他也觉得可怖陌生。
周发混似不察,又在他肩头拍拍,这才亲切道,“去罢。”
宫宴之上,妲己终于摘下面具用食。
周原众人皆在土中刨食为活,还不如大邑人见多嫽妇,早停箸忘食,以为见到仙人。可又飞快纷纷垂头,不敢多看一眼!
——只因自家的年轻君侯正在一旁殷切侍奉,言语失次,伏低做小,且那貌似柔笑的目光扫来时,委实堪比西风呼啸。
众人一面心惊,一面又不禁瞟向妚姜。
身为未来周原的主母,妚姜精神惨澹、魂不守舍,只盯着面前酒杯怔忪。
众人心知,她仍在为公子邑伤怀。
她承袭了邑的名,在周原的族谱上,已更为邑姜。可那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虚无的安慰。
见她根本不闻不问,几个老臣交换眼神,颇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