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上加郁,倒是无怪乎这藕城的魔气一日比一日浓重,又以城主连瓯处为甚。
不过好在,若是根源在此,褚眠冬觉得自己还是能解决的。
那厢,连瓯沉思片刻,终是做了决断。
“依道友看来,这台戏可有改动的余地?”她看向褚眠冬,“在明日的终场上映前,尚有时间可作改动。若能通过改动来让由戏而起的负面情绪落于实地,是否能令城中情形稍有改善?”
“终场演出有所改动可解释作终场特别放送,合乎逻辑。*”连瓯解释道,“且每逢终场,不少观者将再次观戏,亦可自然地刷新观者心中的既定印象。”
显然,在三日后的终场演出中上映经改编重排的《全家福》,会是一举解决此间事的最佳时机。既可最大限度地消除观者心中的怨气,亦可借此消解城主连瓯心底的郁结,堪称一箭双雕。
褚眠冬在心中在心底权衡几息,便已有了改编思路的雏形。
她颔首应下连瓯的提议,向连瓯确认戏中一些关乎改编走向的重要细节。
“不知城主可否细说一番戏中的学堂?”
……
是夜,褚眠冬连夜完成了对剧本的改动,在第二日清晨将之交予连瓯。
连瓯翻了翻手中新编的《全家福》,眸光一顿。
“如是改动于偶戏呈现而言,难度并不高。”她看向褚眠冬,“道友可是考虑到呈现问题而精简过改动幅度?不必为此太过忧心,虽时间并不充裕,我亦可以技艺补之。”
言下之意,不必因担忧呈现而不敢大动。
“确有此考虑,但并非主要原由。”褚眠冬摇头道,“我并不想让改动掩盖了城主原本想要表达的内容,因此,只需加入承接情绪、点明主旨的一步便足矣。”
“若观者觉得城主想要表达之事如雾里看花、影绰难辨,那便将这层层帘幕揭开,让观者于此洞若观火。”
连瓯思索一番,应道:“此言有理,那便据此再排。”
*
三日后,藕城戏院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人潮。
自城外慕名而来者,再次入场重观终场者,时间赶巧首观者……戏院容不下这般人山人海,来得晚了甚至连院门都挤不进。
所幸观连瓯的偶戏并不需要看见戏台,只需进入戏境范围便可一观,倒是免去了看客间的诸多潜在争端——戏院中桌上的瓜果于大多数人而言也并无过大吸引力,只要能看上偶戏,便是自行搬个小凳坐在外头也无甚可愁的,没见八成看客都坐在外头吗?
倒是燕无辰这几日研究了一番连瓯戏境的施放原理,提出可以自己的灵气协助连瓯将戏境的覆盖范围扩大至全城,好让这终场放映最大限度地起到应有之功用,着实帮了大忙。
当然,这便不必告诉戏院中挤挤挨挨、热情高涨的看客们了。
演出开场的第一声锣鼓再次敲响,众人眼前的戏台与木偶渐渐淡去,黑暗落下,视野再回时,已是那间简陋的草屋。
这回褚眠冬分了更多心神给外界,关注着城中看客的神情。不知剧本的燕无辰倒是依旧如上次那般投入,欲认真看看到底是哪里做了改动。
答案是未作改动。
从第一幕到第三幕,由城主连瓯书写的三幕皆未作改动,原样呈现。不同的是,在第三幕结尾,紧跟着掠过堆叠草檐、映入灰沉晚空、渐入黑暗的,是重新渐渐亮起的视野。
《全家福》被加上了全新的第四幕。
身着绯色官服、束玉冠的年轻女子从小憩中惊醒,险险握住因惊醒的动作而即将滑落于案上纸面的墨笔,长舒口气。
这官服……燕无辰想到第三幕中萍娘提及的为官,不自觉寻思,莫非这女子便是萍娘,方才的前三幕都只是如今萍娘的一场噩梦?
若是如此,虽非不可,却也是有几分取巧了。但细观这女子面容,却又与先前的萍娘容貌并不相似,不似同一人。
戏境中女子将手中狼毫笔置于旁侧笔枕之上,取了案面摊开的纸张来细细检查。
“好险,所幸未溅上墨渍。这可是我斟酌良久的市学策细节,若叫墨渍掩了去,可就不妙了。”
窗棂外透入的阳光将这张轻薄的宣纸照得半透,亦映出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无怪乎她这般紧张,以此字号染了墨渍,只怕的确会难辨其迹。
女子行至一旁小案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这梦可甚是骇人……”
她整理思绪般自言自语着。
“应上书谏请持续严查掠拐之事……重罚以震慑之策当继续施行。”
“但欲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应一开始便让需求不再出现。需求来自观念,观念塑于教育,终归是与教育脱不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