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慢慢拨开她紧抱着自己的手,渐渐退开了身子,也移开了话头:“我去九州一月,好消息是,殿下憎恶的姜氏死了,彻彻底底死了,虽不是为东陵之事,但确是堕进黄粱梦而死去的,也是作茧自缚,自掘坟墓。殿下,她死去,你可如愿了?”
宴安一愣,似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这话该不该接,接了会不会让游扶桑更愠怒。
她不答,游扶桑反而奇怪了:“这不就是你乐于看到的吗?”
“……我与她并不相识,”宴安移开眼,“她死并不在我意料之中,也不是为东陵事而死,便更与我无关了。”
游扶桑道:“我以为你会欣喜。至少朝胤少了一个祸患。”
宴安未答。
宴如是说不清对姜禧的感觉,人之性情,或禀赋天成,或因世事陶染,都是有迹可循,自成章法,几可自洽。姜禧亦然。宴如是认为姜禧有自己的道,几乎贯彻到底。
宴如是只是想,游扶桑与姜禧共事百余年,如今她死去,游扶桑会感伤吗?
但只看游扶桑神色,无悲无喜,宴安什么也猜不出来。
宴安手间仍攥着一缕游扶桑的衣角,游扶桑轻轻一扯,未扯动,她无奈伸出手,将宴安的五指一根一根掰开:“殿下不必紧攥着臣不放,臣不会离开朝胤,即便是为了忮忌之事。姜禧已死,我也好奇,究竟哪尊大佛又栖息在朝胤作乱。”
宴安双眸一亮,终于放手:“你答应留在朝胤了!”
游扶桑纠正:“只为忮忌之事。”
宴安低下头,噢了一声,很快又问:“那……扶桑还是弦宫官吗?”
游扶桑反问:“国君陛下没有为殿下请新的弦宫官吗?”
实则宴安也不知晓。
她将自己锁在弦宫一月有余,并不知宴清知有没有寻来新的弦宫官……
游扶桑无法,稍稍挥手,宴安胸前的蓝色琉璃石再次亮起。她叮嘱道:“心魔未解,魔气不退,殿下切勿掉以轻心,”却略停顿,再道,“当然……倘若殿下本就意欲入魔,那请随意。”
话说时,眼神落在宴安下身,游扶桑叹息,“唉,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又提到这处,宴安又是羞赧又是期盼,总觉游扶桑会回心转意。
可不料游扶桑这次是真的转过身去,不再过问了。
“你、你不帮我纾解!?”
游扶桑淡淡道:“臣不记得替殿下纾解,也是臣的职责之一。”
“可是——”宴安焦急道,“教会我一切,都是你的职责!”
游扶桑放慢脚步,侧过脸,讽笑道:“难道是要臣教殿下如何自我纾解?这简单,自己摸找到最刺激一处,反复……”
“你!!”宴安羞愤难当,打断道,“我才不是……”
“那是什么?要臣一起?”
宴安红着脸,却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臣没有兴致。”游扶桑头也不回又走了,“殿下还是自行解决吧。”
她走得飞快,弦宫殿门一开一合,砰一下,关死了。
*
甫一出殿,夜深人静,寂寥无人的宫道上,游扶桑掌心幻化出那半片玄镜。
她眸光一凛,周身魔气暴涨,是玄镜立即求饶:“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不能失误!”——倘若她有人身,此时应该是跪下了——“别杀我,不要杀我,我可为你指路,还有天人五衰,我真的可以克制!你的花瓣已吐出第四片了,对不对?至第七片便是命绝之时,你不害怕?”
游扶桑道:“我怕。可我更怕被你坑害。”
玄镜立即道:“我胆敢害您?”
“你便害了宴安。”
“我如何害她?”玄镜反问,“她是缺胳膊还是缺腿了?反而她手臂上那道伤痕,还是我替她治好的!”
“……”游扶桑忽而难以反驳,只能道,“可你诱她入魔了。”
玄镜道:“那是因为我不能出错。我的预言事事兑现,唯一偏差,便是宴如是入魔,只有强行逆转,待我回到九重天,才能依旧保持神器之身。”
游扶桑冷笑道:“你倒是在为返回九重天儿做准备了,”又犹豫,“但你的预言……不是预言她会成为第十八任浮屠城主吗?”
她想,宴如是怎么做得浮屠城主呢?浮屠城早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