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云云。
她也不敢让宴安觉得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她怎敢让她一厢情愿呢。
游扶桑当然摇头,从宴安手中拿回琉璃宝石,指尖升起魔气,于是黑色山茶的藤蔓便成了宝石的链绳。游扶桑用手梳开宴安颈后因为潮湿而紧贴背部的长发,轻轻将琉璃石挂上她纤长的脖颈。
游扶桑道:“殿下绝非一厢情愿,只是今日臣确有要事在身。”
宴安摇头,又抱上来。
游扶桑只好划了划她的鼻尖:“不开玩笑。殿下好好梳洗。还有二十日是及笄礼,臣要去看一看殿下及笄礼时的衣衫,也要与国君陛下商谈些事情。”
宴安问:‘还会给我取字吗?’
游扶桑摇了摇头:“我取的字,殿下并不喜欢。国君陛下也曾与您商议,您都否决了。”
宴安写道:‘我不可以只叫宴安吗?’
游扶桑于是怔忡一瞬,随即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此后及笄礼,取字之事不再提。”
宴安低下头,双唇嚅嗫,似在说:‘好吧。’
她半坐在地上,手指沾了汤泉水,在青石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宴,安。指尖缓慢地在“安”字上摩挲,神色渐渐变得落寞。
游扶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殿下再不好好梳洗,该要受凉了。”
宴安这才听话。
游扶桑于是离去。
游扶桑沿着长廊向国君的书房走去。廊下天光恰好,花影婆娑,零落的梅瓣仍依稀可见,远处御花园里,传来阵阵松风响动。御书房内,宴清知伏案批阅奏章,游扶桑叩了叩门扉:“陛下宣我来,是讨论及笄礼的事?”
宴清知放下手中的朱笔:“嗯。礼部的章程都拟好了,你看看可有需要添减的地方。”
游扶桑接过章程。
简阅章程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书房一角,那里,一袭华服静静地悬挂着,霜白云锦裙裾层层叠叠,金线绣就的纹路在天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衣袖宽博,内衬云霞暗纹;裙尾则有点点金丝绣就残荷夜雨,未凋亦未放。腰间玉坠连珠,行时叮咚,似是夜半风来。
那是为王女殿下及笄礼特制的礼服,一针一线皆寄托匠人心血。
游扶桑看着它,只一眼,便想到潇湘雪夜里临风而立的湘妃竹,幽冷不哀,清绝不寂。
她仿似已经看到宴安穿上时的模样。纱衣轻覆,烟水氤氲,真若西子湖上三更月,映得一片潋滟光。
是画中仙,是梦里人。
是千言万语别离愁。
*
二十日后。
弦宫内,宫人小心翼翼地为王女殿下穿上及笄的礼服,“殿下,请抬起手来。”
宴安照做。
云锦随她动作轻轻流淌,抹胸织金绣翠,缀以玉缨软索,盈盈束起了腰肢;行走时暗纹轻翻折金碧光辉,若江南春水,如梦似幻。
辰时的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王女赤足而行,金铃脚链叮当作响,琉璃宝石的挂坠悬在胸前。少年已褪去了往日的稚气,眉眼间多几分端庄。她站立在游扶桑身前,骄傲得似一只孔雀,扬起了头,神色在问:‘如何,好看吗?’
游扶桑点了点头。
“今日及笄,可是殿下的大日子。”
宴安淡淡笑了。分明已经离得很近,她却仍对游扶桑俏皮地勾了勾手指,随后凑近游扶桑耳边,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啊……”她呵出一口气,刻意要让游扶桑感知到似的,她将喉间紧密无间地贴着游扶桑左肩,让她感受到苏醒的声骨,正在震颤。可手指仍固执地遵循着从前的做法,指尖沿着游扶桑的颈窝打转,小小的圈,宴安写着:‘弦官大人,实则,我的生辰是在辰时以前,卯时三半,是以,其实已经过去了。’
‘在弦官大人还未来弦宫之时,我已可以说话了。’
王女恢复声音,这可是顶天的大事,可游扶桑一路走来,即便是遇见了宴清知,都无人与她说。她当真恢复了?
正是游扶桑困惑之时,宴安收了手,伏在她耳边轻轻笑:‘是呀,我瞒住了她们。’她只用气音说话,听不清原本音色,只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游扶桑耳边,温吞地流转,如冰湖破春,很是玲珑,‘因为我想要弦官大人最先知道。’
“为什么?”
宴安继而道:‘因为我想,恢复声音后说的第一句话一定要是……’
她轻轻咬住游扶桑的耳朵,恢复了常人音量,一面笑着,笑如烟水织绫罗,缱绻无边,‘一定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