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然。
渐渐的,宴清绝眼底的激动化作一种深深的疲惫。她低下眼,叹息道:“天灾之至,民命如草芥,相视以求活,相弃以求生。人性之恶,乱世尤甚,天灾愈急而更显。”宴清绝的声音低沉而苍凉,“如是,这人间,真的……不是那么值得你去拯救的。”
宴如是却笑了,目光清亮。“可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去救。阿娘,人性本就有善有恶,以极端的天灾人祸去探寻人性之恶,实在有失偏颇。”她坚定道,“人性虽恶,亦未尽泯。纵使天地倾覆,亦会存在善念,如昏昏暗夜里的萤火之光,虽微弱而不绝。极端下的善意,才显得弥足珍贵。”
宴如是忽叹了口气,再道:“然而,人性之善,往往被苦难与不公所掩盖。倘若人人都能知晓,她们的性命不比鸟兽虫鱼的重,亦不比皇亲国戚、仙家神祇的轻,便不会那般自轻自贱,也不会在绝望中轻易放弃心中的善念。”
她看向宴清绝,眼底底色从来温和而坚韧,“阿娘,这是我选择的道,亦是我的命。”她笑,“如是长大了,不需要阿娘再替我做决定了。”
宴清绝缄默许久,终是闭上了眼。“我只是怕……你会被你这善心害死啊。”
宴如是笑道:“只要是害死我自己,而不是害死旁人。”
“……”
这话却仿似正点了宴清绝七寸,只看她神色一凛,忽地由先前的退让尽数化作坚决,“宴如是,我不会放你出梦境。”
她绝不会将她放出梦境!
她会给她造出新的梦境,重新洗清她的记忆。
上一个梦境的疏忽大意,这次便查漏补缺,更谨小慎微。总有一个梦境能彻底留住她!
宴清绝面上青龙鳞片骤现,她抬起手,指尖闪烁青光,这是龙族的织梦一术。
却在电光石火,只见宴如是猝然欺身而上,拳风凌厉,直逼母亲胸口!——
宴清绝侧身一闪,衣袂翩然,轻松避过,手中术法却中断了。
宴如是未给母亲松懈的机会,不依不饶,脚尖一点,身形如风,再次逼近!
梦境之中,她们都没了武器,只可赤手空拳。然到底是宴清绝主场,宴如是生怕迟则生变,偏偏要速战速决。
只看她拳势如雨点般落下,教宴清绝步步后退,双手格挡,却始终未出全力,眼中带着无奈与怜惜。“如是……”
宴如是没有回应,却忽然变招,一记扫腿直攻下盘。宴清绝猝不及防,身形微晃,险些失去平衡。就在这一瞬,宴如是在万分之一里抓住机会,猛然扣住宴清绝手腕,顺势一扭,将她钳制在地!!
“阿娘。放我出梦境。”
宴清绝仰面躺在地上,眼底情绪万千。
在她眼里永远稚嫩的孩子、可以永远栖息在她坚厚的双翅下的孩子,如今拼尽一切也要打败她,却是为了……
求死。
“如是,何故去吃苦呢?”宴清绝轻叹,几乎落下一滴眼泪,“如今阿娘回来了,你分明可以待在阿娘身边……”
宴如是只是坚定地道:“阿娘,放我出梦境。”
“……”
宴如是又问:“扶桑师姐在哪里?”
宴清绝别过脸,冷哼道:“你不必去找她。她亦是知情。”
宴如是不依不饶地追问:“她在哪里?”
“……”
“阿娘,扶桑师姐,她在哪里?”
“……”
宴清绝终于道:“蓬莱山。”
“好。多谢阿娘告知。”宴如是便应下,大步流星向梦境外走去。宴清绝并未阻拦。
她走得匆忙,便未看见母亲匆匆闭上眼,抬起袖,擦去眼角的泪光。
*
不知身在梦几何,宴如是前去蓬莱山时,分明山色景致未曾变化,却让宴如是无端地感觉到一丝愁云惨淡。
不曾见到黑蛟将军,只与椿木长老匆匆一瞥,椿木长老的态度很是奇怪,咬定说游扶桑不在此处。
可宴如是分明感知到她的气息。
不待多想,只听蓬莱禁地又是一声龙吟,一条白龙乍现。原是龙女挣破了水牢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