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才是宴如是?
游扶桑怔在原地。
难道是煞芙蓉?山鬼与龙女的唯一关联,便是那朵煞芙蓉……
来不及再想,王母从珠帘后走出。众神官齐齐起身致礼,低头请安,王母威严,如日月璀璨,无人胆敢直视。
“娘娘万福金安。”
“臣恭祝娘娘寿与天齐,福佑众生。”
“不必多礼,”王母不疾不徐道,“兴许爱卿发现,蟠桃之宴,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却无蟠桃。”
“是因,瑶台仙树,七十七颗仙桃尽数‘失窃’。”
“什么!?”神官讶然,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小贼偷潜进上重天……”
王母道:“确有小贼。”
众人大惊。却观王母气沉,并无怒容,众神官于是纷纷猜测:“莫非王母麾下仙使已将小贼捉拿归案?”
“并无捉拿归案之说,”王母道,“这从头到尾,皆是一件彻底的喜事。”
话音落下,王母身后一众女仙游步而出,飘渺的仙气里,众人只见一袭金玉襁褓,竟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约是凡人初生的模样,娃娃好奇地瞪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筵席之间所有人,莲藕似的胖手张牙舞爪。王母看着她,慈爱地伸出手,掌心在娃娃毛茸茸的发顶抚摸,顷刻,粉雕玉琢的又变回一只白白胖胖的大桃子。
王母娘娘道:“瑶台仙树,千年新芽,千年开花,千年绿叶,千年结果。如此万年仙桃,数万年一颗;如此能化形的仙桃……数十万年一个。”满座哗然里,王母抱着那桃子娃娃从容道,“这娃娃初化人形,颇为嘴馋,竟是将其余七十六颗都吃了个干净。可怜众爱卿,此次千里相赴蟠桃宴,却是要吃不到蟠桃了……”
王母字句仿佛在责怪,语气却很宠爱,更别说注视着金玉襁褓时那神色,分明是慈母模样。
众神官连忙道:“娘娘哪里的话?千里赴宴,能领略上重天风光,能见得娘娘一面,那都是吉祥。瑶台仙桃化形数万年一见,如今却被我们赶上了,那更是我等荣幸,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是天佑啊!……”
仙桃化形是众人喜闻乐见。
蟠桃之宴并无蟠桃,可这宴会依旧其乐融融。天边祥云不散,硕大的桃花自云端坠落,散下金光。
游扶桑乖觉地站在一侧,看着她们,又不禁想:小凤凰……到底去哪里了呢?
*
瑶台镜下,凤凰跪坐地上,也在默默旁观着这筵席中的一切。
虽无实物束缚着她,可分明也是难以行动了。凤凰面上那些如火的骄傲都消散了,只剩冷笑:“哈哈……喜事,喜事……哈哈,哈哈哈,这根本是一场戏耍,彻头彻尾的愚弄!”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含着深深的嘲讽与愠怒,她看向身前沉静的女人,“你根本早就知道昨日摘不得仙桃,你根本是在消遣我……”
王母并不言语,静静听着。
也不知蟠桃宴上是真的她,还是此中瑶台是真的她。
凤凰道:“你看看那九曲龙女,坐在众神官席间垂眸饮茶,威名远扬,真是威风。从前凤族和龙族都是妖中之王,凤族被上重天征用,作征战用,赋予‘战神’名号,才从此有了神格。可被招上上重天,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只是终身被囚禁在这里!那龙女以妖之名,可在汪洋称霸一方,凤凰在九天却不能翱翔!”
凤凰变得很激动,浑身发抖,无法遏制怒气。瑶台仙树受到威压颤抖起来,嫩绿的树叶尽数枯槁。
她厉声道:“凡间皇帝尚且会给开国将军九族金牌,凤族被召上重天,只换得族人个个身死!以战神之名殉战,说到底,凤族是你手里一把刀!是,我误入歧途,被忌妒蒙蔽了心,将一切归咎扶桑身上。可说到底,我那番言语只是猜测,你却以妄言罪将我关押至此,甚至连蟠桃宴都不让我参与——那么多玉液琼浆,几乎都是我操办!飞鸟尽,良弓藏,从前凤族是你手里一把好刀,如今再把这刀磨钝,用去打杂,你居然也要丢弃!!”
“那名扶桑小仙,不过是你归故蓬莱,衣衫上偶然挂上的一株扶桑草,你觉得与她有缘,将她带在了身边;扶桑草在你王母神力之围长大,渐渐化形,这才有了仙名。你能对她这样好,遇事从不追究,那我呢?凤族神力消退,族人只剩我一个,你贵为西王母,令凤族重获神格不过是挥一挥手的事情,你却不去做,为什么?原来凤族白白要为你而死吗?”
凤凰发泄地说完,微微喘气,明亮的眼睛紧紧瞪着王母。
王母颇为讶异,却不愤怒,稍一挑眉,语气平平道:“原来,你对我积怨已深。你恨的不是扶桑,恨的是我呢。”
最怕便是一场不顾形象的愤怒,换来对方轻飘飘心不在焉一句,“你居然是这样想的”。
连抱歉都没有。
凤凰这一刻才真的心凉了,那些如狂风暴雨般过境而来、肆虐而起的愤怒都被浇灭,怒火骤散,她感到无尽的悲凉,很冷,也很失望。
失望到底,就只剩下平静。凤凰的面色如同烛火熄灭,再没了神采,只有深深的疲惫。
她喃喃:“是啊,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恨你们上重天……所有人……”
她呢喃着,一滴赤红的泪便滚下来了,那一刻说不清愤怒更多,还是悲凉更多,又可能,只是绝望。
那么多年的怨气和委屈倾泻开来了,她却不觉得快活。因为王母从不关心她的情绪,不会将她记在心上。
她在心里狠狠道:我会不留余力,将你们所珍视的一切都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