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就杀了她,复生你。”姜禧理所当然,“那是游扶桑的好师妹,又不是我的。”
她与宴如是单打独斗斗不过,但出些阴招损招还是容易的。斗不过岳枵,是因为不如岳枵阴毒,而宴如是可太清清白白了,白纸似的,用过最出格的手段也是先礼后兵,估计看一眼兵法上“兵不厌诈”四个字都要皱眉头。
这正合姜禧之意。
姜禧起身,正对着空无一人的黑夜,烛火跳动在她眼眸。她夺过丹青笔,在扇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常思危,煞芙蓉不死不灭,我去把它抢来给你——
第96章玲珑弈(二)
◎我要你永远亏欠◎
煞芙蓉。
姜禧夺走它,宴如是就会死。
桃花扇面上,常思危沙沙写:“宴少主是个好人,你这样做不好。”
姜禧不屑:“是个好人又如何?我是邪修,你和邪修讲什么仁义道理?”
又道:“常思危,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屋内又是良久的沉默。
为什么这么做呢,是因为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气不过呢——也许常思危是想这样问的。
她太清楚姜禧的好胜心,有时并非为了谁,只是想赢下一口气。
可她也知道姜禧说到做到,就算失败,就算在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她也会去做。
寂静夜中,丹青笔摇晃着在扇面写道:“姜禧,多谢。”
*
乱红垂泪的事情游扶桑本不想管,但一想到岳枵可能早就得到消息,先她们一步去往不周山,游扶桑便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本以为仙首前去不周山会是声势浩大,岂料出发前汇合,宴仙首不带兵卒,身后只跟随了孟长言与宴清嘉。
一左一右还有中,本该是成渐月的位置。
从前宴门宴清嘉、成渐月、孟长言三足鼎立,治理宴门与宴门外正道琐事,各司其职,缺一不可,十分严谨。
如今成渐月离开了,孟长言还算可信,宴清嘉却依旧可疑。岳枵狡诈而多谋,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宴清嘉就是其中最令人不安的存在——宴如是却还是留她在身边——游扶桑于是看着她想:宴如是啊宴如是,你究竟要被骗几次才能记得人心险恶?
宴如是正与长老们商议,自然听不见她内心嘀咕。
离开蓬莱时,天正下小雨。
雨水将山道浇得十分泥泞,浸湿了游扶桑的鞋履,她想起很久以前曾有人问她,阴晴雨中最爱哪番天气。
游扶桑轻声:晴天。
小宴少主则欢快道:雨天!
是了。落进雨天,宴如是想到雨打芭蕉,对弈亭下黑白玲珑听雨,想到江南油纸伞,潋滟水光桂花香。她喜欢朦胧的雨天,雨点敲击细窗,俏皮又欢快。
可同样落进雨天,游扶桑只能想到溅起的泥,湿掉要重新刷洗的鞋袜,扫不完的外门阶梯。
游扶桑喜欢晴天。最好是艳阳天,还能晒晒发潮的书。
那时的她也是一本发潮的书。
被塞在箱底,死气沉沉,无人问津。
——宴如是便是她的“艳阳天”。
小孔雀盘腿坐在箱前,抬手扫开厚厚灰尘,翻开这本书,把她一页一页翻开晾晒在天光下,笑盈盈翻过每一页,神色仿似在说,‘我找到你啦。’
*
乘坐步辇向不周山行进时,宴如是靠在窗边,轻锁眉头。这几日她心不定,睡不稳,梦多,常常入魇。
步辇窗外,冬日的风吹她入梦,却是个难得的美梦。梦中,金色的桂花香气拂过她,有人从后面跑过她,肩膀撞了下,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宴少主,对不住呀!
随这一声起,梦境渐渐嘈杂,年轻学子的欢声笑语笼罩她。
面目模糊的人匆匆跑过,宴如是回过头,看见山道尽头,游扶桑慢吞吞跟在最后,与旁人相差无二的明黄学子服,长发低低束在脑后,脚步磨磨蹭蹭,一只手藏在袖里,苦恼地捏着钱袋。
游扶桑没什么钱,都是课业闲暇时候各处帮工攒来的,和旁的学子比起来就有些拿不出。今日是各学子被长老组织着下山采买的日子,采买之余也可以去瞧瞧自个儿喜爱的,如吃食,书卷,衣衫,器具,水彩或古玩。没钱可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