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发生了什么呢?
宴如是苦思冥想,心里还是没有答案。只记得翌日清醒,她恍然发觉自己睡无睡相地躺在师姐榻上,由远及近是阿娘在气势汹汹兴师问罪:“游扶桑,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那时的游扶桑如何胆小,什么也不敢做,何况才堪堪醒来,人还是懵的。
小孔雀也懵。她缩在游扶桑身后,茫然眨着眼,一身酒气未消,神志倒是清明不少。
阿娘生气了……阿娘生气了……可并不是扶桑师姐的错呀!
宴如是一个激灵,迅速挡在另外两人之间:“阿娘,你也成了早起会发脾气的人吗?你凶扶桑师姐做什么?”
我都不舍得凶呢!
宴清绝问:“宴如是,你怎么这么维护她?”
“阿娘,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我们好好呢……”宴如是抱着游扶桑,向母亲插科打诨,“为什么维护?唔,倘若我不维护扶桑师姐,扶桑师姐没有旁人维护了……”
其实不是的。她维护她,是因为她喜欢她。
缠着她,也是因为喜欢她。
想到这里,温泉石边的宴如是也不知自己是醉是醒了,眼眶一热,眼泪便滚落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胸口很疼,于是一直、一直、一直哭泣,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她,柔声问她:“怎么了?”
是假的吗?是梦境吗?
她与扶桑师姐错过的六十七年,真会如此轻易地翻篇吗?
便是知晓不可能,此梦贪欢,不过饮鸩止渴,喉口滋润是暂时的,等待饮鸩者的是美梦后绝命……
酒水渐渐消退了,朝霞的光透出云层,一片清泉映照霞光,照得天地大空,忽而怅然。
眼泪落尽时,人也清醒了,宴如是惊醒在泉边,身上是不知何时被穿戴齐整的明黄色宴门掌门衣衫,青葱玉佩悬挂腰间。
替她穿戴者当是无比耐心,繁复衣扣一丝不苟,流苏不紊地点缀霓裳,连那凤凰刺绣上凌乱的凤尾也被收拾妥帖。发髻梳洗罢,步摇眉黛皆青翠,妆华淡淡,不留昨夜丝毫浊酒气。
宴如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天地间,似谁人心间一片雪。
皎洁清澈的一片新雪。
可现下,那人离开了。
离开得悄无声息。
于是乎倏偌大天地,又只余宴如是一人了。
第85章空行母(一)
◎不必要的念想◎
游扶桑走的时辰正是辰时,宴门晨钟响彻云霄,晨光万道,虽已入秋,天光仍然温暖。经过宴门半山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清浅而明澈,游扶桑一眼便看见溪水里跌落一只洁白雀儿。
羽毛吸饱了水,变得沉重,雀儿在水里扑腾几下,再也飞不起来了。
游扶桑善心大发地走过去,从溪水里捞起那只半昏难醒的雀儿,用灵气祛除它身上水汽,又以手作扇,替它扇了扇风。
洁白的羽毛很快变干,雀儿得以行动自如,支棱一下立在游扶桑掌心,眼还耷拉着,似乎打着瞌睡。而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已死里逃生,它试探性动了动翅膀,凌空在游扶桑身前。
绕着游扶桑左右飞了飞,它叼起一根不知哪儿拔下来的羽毛,点点向游扶桑靠近,把那只洁白轻盈的羽毛留在她掌心。
游扶桑于是虚握着羽毛。
见她收下,雀儿扑腾一下,婉转啼鸣,又心满意足高飞。
渐渐地,那个洁白小巧的影子消失在天光里。
游扶桑抬头望,愣愣出神,恍想起昨夜温泉,白玉石边灯火明灭,也有一只湿漉漉的洁白的小孔雀依偎在她身边……翘着尾巴示好……
这温泉一夜,游扶桑也不知是给自个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真的放任沉沦。也许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胆小的人,很多话、很多事只敢在宴如是沉睡时、醉酒后才说得出、做得出。
她想对她好,却只能悄悄地好,但凡正大光明一点儿,就是对从前受苦的自己不忠。
于是后来游扶桑为小孔雀穿戴齐整,待孔雀酒气消散,快要醒来,又匆匆离去。
此刻,游扶桑望回手心里白色羽毛。
今日的雀儿,昨夜的小白孔雀……她们皆是如此。落水了,翅羽变得沉重,要经过层层疗愈,才获得新生。重新抖擞后,就此高飞,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