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又哭什么?”游扶桑由着她来,稍作辅助,觉得好笑,“我不是在帮你吗?”
宴如是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小心翼翼前后动起来,眼泪也止不尽地流,却听见游扶桑缓声与她说,“等这一次结束,我帮你祛除血契。”
“我不……我不要!”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迷蒙颓醉的梦都惊碎了,宴如是陡然拔高声量,“我不要祛除血契!”
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说要与不要。
而现在,她绝不要谁替她祛除血契。
即便是师姐也不可以。
血契是那么多孤苦伶仃的夜里,唯一能让她有一些活气的东西——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份血契魔纹对她有多么重要!
在梦境里,她尽己所能地躲开那双手,“我不要祛除血契,”她低哑着嗓音,带着梦的鼻音,“求求你,真的不要……”
梦里的师姐似乎不理解她的排斥,只温声道:“宴如是,听话。”
游扶桑的声音带着许久不有的轻柔与温柔。
只这一声,宴如是再次坠入梦中。
第63章旧怨(十)
◎宴如是,我们两清了◎
醒时不知几何,恍然是一个清晨,宴如是感觉到天光由远而近地降落,轻轻吻在眉梢。
梦里风啄花露,是一个有游扶桑的梦。
这些年她常常梦见游扶桑,有时回到宴门,有时沉溺在烟霭弥漫的浮屠城,抑或是鬼市。
宴门的幻梦是白昼里偷闲,春歇竹间,泉涌石上。少年宴如是在桌案下偷偷牵起师姐的手,碎发遮住了师姐双眼,神色晦暗难辨。宴如是隐约地觉察到对方在排斥,佯作不知,偏要撞进她怀中,嬉笑地将头枕在师姐腿间,向上一望,笑容却在视线交接的一刻陡然凝固。
师姐面色无悲无喜,只是冷漠,刺眼的魔纹如荆棘覆盖,渐渐吞噬整张面庞,白瓷生罅。
罅而俱裂。
于是师姐在她面前灰飞烟灭,如那日浮屠城。
“如山茶,艳极则断头”,这原来是一句谶语。
一瞬间,独属于浮屠城的龙涎香气充斥梦境,乌烟滥霭弥漫在身侧。宴如是回神,只见绫罗帷幕,游扶桑坐在其间。
游扶桑看着她,眼里无尽失望。
“宴如是,到头来,还是你背叛了我。”她道。
“我没有……”
这一句辩解未说出口,天旋地转,她来到鬼市长街,灯火阑珊。
街上行人各佩戴面具,来来往往看不清形色,宴如是跌跌撞撞,终于在那一片如雪薄雾之中找到了她的师姐。
师姐一身素净,恰如来时。宴如是慌不择路握住她的手,将那句辩解宣之于口:“师姐,信我好不好?信我好不好……我从来没想真心害你……我……”
梦里的师姐冷冷睇她,说,“滚。”
滚。
多少梦境心碎这一刻,她在梦中恨不能自刎。长剑剖出心脏,她捧着它对游扶桑笑着说,我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骗你。师姐,我没有骗过你……
滚。
师姐……
滚。
……
眼泪划过面颊,温热的血还在不断涌出。
梦境中,宴如是重新站起,无助地看着无人的彼方,心腔空落落一个洞,刻骨铭心。
这般的梦反反复复做。是她于心有愧,才永远都跨不过这魔障。
尔后梦醒,她木然起身,褪尽衣衫,在等身的铜镜前凝视背后的魔纹。她抚摸魔纹,轻声道,师姐,这副魔纹从来没有反噬过。你看,师姐,这副魔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