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你,必然先佯作困惑:是啊,剿灭恶鬼之事到底该如何呢?再作出一副苦劳,十分的活作出三十分的辛苦——终于大功告成,稍有谦虚,但全盘揽下所有称赞。至于好奇者问起如何祛除?这时候闭口不谈才是聪明的。”
“自古来之不易才令人珍惜,轻而易举得到的必会很快失去。如你对世人的帮助。”
“她们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至于你现在,几近是大错特错;人尽皆知青龙不可控,仅仅你体内的煞芙蓉可以抑制——至此,在天下人眼里,你不过是一个驱策青龙的工具,一个必须为正道、为天下人死而后已的工具。任劳任怨,不可有怨言。”
“其三。”
陆琼音停顿一下,深深叹了口气,“便是告诉她们,有了煞芙蓉,便可以御龙。”
“自古以来,杀人越货之事永远最常见;青龙为天命之物,你如今御龙的身份艳羡者众,旁人最想知道该怎么如你一样……”
“那么你说,煞芙蓉已在你体内,得之便可御龙——你猜,会不会有人对你虎视眈眈呢?”
“宴少主,你懂得如何御龙,却不懂如何驭人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琼音始终站在月色下,清辉洒在清冷面上,真有一副神佛之相。
她笑吟吟看着宴如是:
“事已至此,往后有的是让你吃苦的时候呢。”
第38章菩提大梦
◎是我亏欠太多◎
溶溶梨花月下两个对峙的影。
陆琼音侃侃那么多话,宴如是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冷冷问:“与我苦口婆心说这么多,究竟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琼音依旧笑吟吟,“也想提点一句宴少主,煞芙蓉曾是女娲清净座下的宝贝,其解语是,天下无魔。”
“此中,当然也包括你的师姐。”
宴如是面无表情,“天下无魔,自然也包括你。陆楼主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完她转过身,毫不留念,一脚踏碎这满地梨花月色,渐行渐远。
陆琼音定定瞧着她,站成树下一支缄默的影子,约莫一柱香后,微风动了动,方妙诚从她的影子中走出,几分不理解地望着她,“何必苦口婆心?蠢人有蠢人的死法。梦柯城主曾经不是这样热心的人。”
陆琼音淡然:“我只是好奇,小少主对苍生百姓的‘决心’。”
修道如山居,而山居无岁月,盈仄弹指间。宴如是百岁的年纪在凡人里已是耄耋,但在修士之间可以说是尤其年轻。
这样一个年轻的修士,是很容易道心受阻的。曾经有掌门母亲庇护,她可以随心所欲地释放自己的善心,如今孤立一人,暗处又虎视眈眈,太容易道心不稳。
陆琼音呢喃:“倘若自己成不了仙了,便退居一步为自己的女儿铺路,这种事情,宴清绝是做的出来的。”
方妙诚讶异:“所以宴清绝殁去,最可能成仙的是她女儿?”
陆琼音不置可否,反问:“这对母女很相似,不是么?”
“相似倒是相似。”
陆琼音于是再道,“我曾十分忿忿:倘若这世上是有人能成仙的,那凭什么不能是我?抑或说,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仙?善良的?无私的?大义的?”
方妙诚淡淡讽道:“愚蠢的。”
陆琼音难得摇了摇头。“也许不该这么形容。待我见了她们才明白——成仙可太累了,心里有凡尘,有苍生,有万人万物……”
她顿了顿,“唯独装不下自己。”
“这样的神仙,我才不要做呢。”
*
那日日月星宿二鬼的对策正道人士没商量出个所以然,魔修可不会等。
魔修从来不善良。
即便正邪嫌隙已久,但百年里游扶桑从未主动出击过,前一任庄玄喜静,不武干戈;正邪上一次大动兵戈,居然要追溯到四五百年前。
这四五百年里正派被养得太安逸了,人人关注己身与修为,远离喧嚣逍遥去,与凡尘勾联渐少,几乎要忘记柴米油盐人间事,对五谷粮食也无甚惦记,所知甚少。
是以,等她们反应过来日月星宿鬼现世,竟然已经有些时日。
起初九州以北不见花期,过了仲春依旧严寒,湖冰不破。花农最先发现,可她们没有仙家门路,上报官府又不被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