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游扶桑的下一句话是:“与其讨论宴门与牵机楼的勾结,不如说一说宴清绝的死,与宴少主一箭射杀庚盈时,内心究竟做何感受。”
“我……”
宴如是一瞬便低下了头,唇齿翕动一下,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她回避掉视线,眼尾的那份忐忑摇摇欲坠,被极深的夜色点染了,坠成一滴眼泪。
好像游扶桑说这话是在欺负她,还把她欺负狠了似的。
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游扶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宴如是的反应没意思,自己这个问题也没意思。
游扶桑亲眼所见这宴少主张弓开弦,箭气带着煞芙蓉的气息。于是游扶桑因为庚盈的事记恨她,这很合理正当。
正如宴如是亦亲眼所见庚盈杀害、啃食自己的母亲——于是庚盈成了她“不得不”杀的人。依旧合理正当。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更没什么好解释的。
一切都明明白白。也许到死都不明白的只有庚盈。
宴如是垂着头不言语,游扶桑也抬步要走了。
便是游扶桑抬手要推门扉,身后一道椅凳摩擦地面的声响,宴如是猝然站起来,眼底泫然,几乎要哭了,语气颤抖着问:“师姐,你再也不想见我了,是不是?”
她很快地靠近游扶桑,手轻轻拉住她的右腕,带着哀求,“师姐再也不认我了,不可能原谅我了,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意却在挽留的,宴如是靠上来,稍稍伏在游扶桑背后,很用力地呢喃:“师姐……”
游扶桑由她抱着,猝然闻见煞芙蓉的气息,便是手脚都冰凉了。手中三清白芍的锦盒被她捏得很皱,游扶桑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变得很冷:这宴少主为了补足那七百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正如彼时初春,使出浑身解数要留在浮屠城,以身谄媚,以吻催蛊。
仅仅一瞬,电光石火,游扶桑反身一动,勾住宴如是腰肢,以暴力将她压在门扉。
烛火明灭,宴如是被圈进她的影中。
游扶桑居高临下看她,掐了她下巴,眼底冰冷,目光寸寸抚过她眉眼,最终停留在嘴唇。
这对曾让她这么心动的朱唇,也将致她于死地。
母蛊,在哪里?
游扶桑指腹揉搓在宴如是唇瓣上,沉了心感受,确有母子蛊虫相互吸引的气息。难怪她在宴如是身前总是那么不自控;曾以为是因为喜欢,才如此情难自禁,原来是因为……
这一盅牵机蛊。
游扶桑用力摩挲着她的唇瓣,生生将那点芳菲桃红揉成带血的嫣红。
宴如是于是仰头看她,眸中有无措,也有因疼痛生起的涟漪。
却没有反抗。
她扬起一个很悲哀的笑,“师姐,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吗?”
如同听了笑话,游扶桑别开视线很低地笑了一声:“宴如是,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永远呢。”
没有永远,但此刻的恨意永不消弭。
宴如是忽然便恨自己无能,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师姐,留不住阿娘。
她于是道:“是啊……我好似做什么都是错的。”
“——怎么会是错的?”
答她的是游扶桑一声笑。
她陡然扣住宴如是双手,极用力地将她往窗边带,动作强硬暴戾。宴如是反应不及,成了她的战俘,步履踉跄地跟着,几乎摔倒;她被拽到窗边,额角撞上窗框。
宴如是疼痛得咬紧牙关,蝴蝶骨被身后手心带力压着,她动弹不得。
游扶桑打开窗棂。
临街的窗子哗地大开,热闹的风一下子吹了进来,窗下人间烟火熙熙攘攘。
“怎么会是错的?”游扶桑重复一遍,把三清白芍丢在桌上,示意宴如是去看窗下一个说书人,“你听,如今宴少主的名声真是好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