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默念三遍“仅此而已”,游扶桑运起功法,走到榻边。
榻上人却好似被惊动了,猛地一皱眉头,嘴里喃喃:“不……”
“醒了?”
宴如是仍闭着眼,却说:“对……不起……”
原来不是醒,只是梦呓。
“你没有对不起谁,是她们对不起你。”游扶桑轻声道,“她们伤你毁你,害你弃你,言而无信小人之道,是她们对不起你。”
她扶起宴如是,手掌搭在她颈后,丝丝缕缕的魔气顺着血契纹路蜿蜒,逼退淤血,“是你身后的血契护住了你,我也以魔气为你疗伤。不过不必担心,这不会让你入魔的,等你清醒,是去是留,我不干涉,你自行决定。”宴如是应当是听不见的,游扶桑这么说不过是表明立场,也让自己安心。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
她将魔气化得很淡,一点一点推近,宴如是靠在她身前,皱着眉。“一开始会有些难受,因为你的身体在排斥魔气,”游扶桑说,“但血契会让你没那么难受……唉,宴师妹,我也不知要怎么与你说了,把你和我们魔修的邪道过多联系在一起,你大抵是要不开心的,”反而正是宴如是听不见,游扶桑才最是话多,“也许周聆说得没错,是我在你身上下的血契让她们舍弃你了……这么说来,是不是我对不起你呢?”
吃准了宴如是昏迷无法答复,游扶桑才展现最真实的姿态。她喜欢她,即便正邪不两立,她仍然喜欢她。
于是看那些伤口时,眼神从怜惜与心疼,又变成愠怒。
“是谁伤的你?方妙诚吗?”她俯身抱着她,低了眉目,温声道,“宴师妹,让我看一看你的记忆,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的额头抵上宴如是的。
依旧是血契压制,游扶桑最精准地找到了宴如是陷入昏迷前的记忆。
很昏暗,似乎被封住了五感,四周乒铃乓啷的,大概有谁在打斗。
记忆里的伤害会感同身受,她感受到了宴如是那些无力还击的绝望。
以及铺天盖地的、强盛到恐怖的魔气。
眼前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恍然很近,又恍然极远,游扶桑在这份混沌的回忆里勉强辨别她的样貌,是个美人,温顺清冷——
却让游扶桑沁出一阵冷汗。
虽是牵机楼的道袍,但那张脸,她分明是认识的!
抽离记忆的那一刹,游扶桑半靠在床榻边,双手还维持着环抱病中人的姿势,可神色几分错愕,惊惧的余韵未消。
那个人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庄玄!?
第23章故人声色
◎蓬莱此去无多路◎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游扶桑恍惚至极。她成为第十七任浮屠城主已百年,未见庄玄亦百年;在宴如是的记忆里,一切都看得那么不分明,但游扶桑确信那就是庄玄。
一直在寻找的庄玄,居然就在牵机楼吗?
庄玄为什么会在牵机楼尚不明晰,但游扶桑陡然明白了另一件事情:先前总觉得与这牵机楼楼主素未谋面,却冥冥直觉该是相识,这个直觉……应当是浮屠魔气的直觉。
浮屠死,浮屠生,修炼浮屠令者之间确会有所感应。
不过陆琼音与庄玄二人的作风太不相符,倒让游扶桑犹豫起来;眼下法子简单,一是杀进牵机楼问个清楚,二是依旧按部就班,留在浮屠考察过往手札,敌不动她不动。庄玄曾为友,陆琼音却是敌人,尤其此刻游扶桑在明,陆琼音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绝不能不谨慎。
思索良久,她靠着宴如是没动,伸出手扶着宴如是额头还想再探看一些回忆,却是宴如是“哇”地一口血咳出来。经脉受损者气息微弱,最怕血液滞留倒流,此刻一口血吐出来反倒让游扶桑安心,知晓她正在好转。
血是吐了,人还未醒。
宴如是紧蹙着眉,额上冷汗,紧捉着游扶桑衣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游扶桑侧耳。
“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呢?……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凭什么是我走呢?……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啊……”
“……”
游扶桑安慰轻抚她,“会回去的,你会回去的,不要伤心了。”
话虽这么说着,游扶桑恍然觉察自己的气息已经十分不稳定了。浮屠令吸食生者情绪,而此刻宴如是悲愤交加,哀怨又绝望,游扶桑当然都能感觉得到。
亦会受到极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