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时刻。
雁回城北,一行衣着朴素的行旅人缓缓入城。他们衣袍染尘,眉眼却俱不寻常。最前头那位少年眉目俊朗,手执马缰,神情平静。马背上驮着几口沉沉的箱子,看似寻常货商,实则其中藏着的是北庭特使送来的书信。
他便是曾化名“小哑巴”的北庭二王子,阿聿。
他神情冷峻,一步步走过雁回城街头熟悉的青石巷,耳中传来沿街叫卖的熟语,脚边小孩嬉笑奔跑,他低头望了他们一眼,眸色微动。
“王子殿下。”随行一名北庭副使压低声音,“我们绕开赤羽军,先行觅顾将军去处?”
阿聿却道:“不急。”
他抬头,看向城东一角,那是字蒙馆所在方向。
他眼神一动,露出一抹带笑的轻语:“先让我见一个人。”
沈念之刚从学堂收了课,院中孩童陆续被接走,她亲手将擦干净的砚台晾在廊下,正打算回屋喝口热茶,忽听头顶一阵轻响——
她还未抬头,一道黑影已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少年脚尖落地,身姿极稳,风一掠,袍角扬起,他已不是那日夜色中仓皇说出“小心”的小哑巴模样。此刻他眉目朗俊,气度从容,唇角一抹笑意飞扬。
“沈姐姐。”他唤她,嗓音低而清。
沈念之一怔,随即眼神一冷,抬手就将那方刚擦干净的砚台狠狠掷了出去。
“你这个小骗子!”她咬牙骂道,“居然还敢回来,知不知道这是瀚州,我现在一嗓子喊出去,赤羽军能把你拿下!”
少年伸手一接,砚台稳稳落入掌中。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角眉梢,全是少年人的明朗与桀骜。
“你舍不得。”他说得理直气壮,“不然不会用我送你的砚台砸我。”
沈念之冷笑一声,双手抱臂,站在阶前,瞪他:“你是回来讨打的吗?”
“我是回来办正事的。”他站直了身子,语气也微正,“我带了北庭的使者,乔装进城,欲与顾将军、赫连将军议一桩事。事关两边边境……不过,我回来前,最想见的人,是你。”
“你还真是口无遮拦。”沈念之嗤了一声,抬眼细看,少年披着素袍,鬓边束着青绳,已经长高了些,眼神也沉静了几分,只那张脸还是那副笑起来让人恨不起来的模样。
“说吧。”她抬下巴,“想干什么?”
少年走近两步,眉眼里竟多了一分认真。
“我想娶你。”这句话说得不轻,却掷地有声。
沈念之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想娶我?”她嗤笑一声,伸出手,“把砚台还我。”
他将砚台重新递还她手中。
沈念之收下,一手叉腰,一手举着砚台晃了晃,慢条斯理,带着都弄他的语气,故意出个难题叫他知难而退:“娶我可以,江山为聘。不然别扯别的。”
他站在她面前,迎着风光,目光灼亮,笑意未退,认真地点头。
“好,一言为定。”阿聿说完
,扬长而去,丝毫不给沈念之拒绝的机会。
都护府前忽有马蹄声至。
守卫一声令下,拦下了一行衣着素简却气质不凡的行人。领头少年俊朗非常,眉目如画,衣袍虽朴却清整干净。
“北庭使者阿聿,携书求见拓安大都护。”他递上一方亲笔写就的帖子,语气不卑不亢,神色沉静。
门前将领不敢怠慢,立刻呈入府内。
大堂之上,赫连哲图看着那帖,眉头微皱,轻哼一声,目光却凝住。
“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那少年被领入正厅,行了一礼:“北庭阿聿,见过赫连将军、顾将军。”
赫连哲图目光审视,顾行渊站在一侧,面无表情,只低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阿聿抬眼,语气不紧不慢:“无它,我是来谈判的。”
他目光澄澈,却并不软弱:“如今大昭对北庭的商路压制愈演愈烈,互市文书迟迟不肯放行,边地耗着,不战、不和,也不允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