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推开顾行渊,大步走向小哑巴,面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冷的镇静。
“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小哑巴站在那里,回身面对她,那张少年脸上再无以往的茫然天真,眼中沉静如水,唇角却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低声开口,用带着些许蹩脚的汉语,一字一句地道: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我有苦衷。”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落得极清楚。
“谢谢你救我。”他抬起头,眼神认真地看着她,“来日……我一定会报答。”
沈念之怔在原地,风卷起她身后的披风,她却一动未动,只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试图从这张早已熟悉的脸上重新辨认出那一点曾经的影子。
顾行渊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拢,像是早就料到。
那名北庭将领低声说了几句胡语,小哑巴回头,点点头。
随后,他再次转向沈念之,语气温和:“我是北庭人。”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丝少年气,也有一丝轻轻的歉意。
沈念之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只眼睁睁看着他退后一步,翻身上马。
他对身后的士兵说了句胡语,北庭人应声而动,一道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行渊没有下令拦截,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剑柄,低声道:“今晚敌方的人数太多,不宜再战。”
沈念之却没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却没有应,她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片天边逐渐褪去火光的方向。
曾经她教他握笔,教他认字,教他写“行行重行行”,
他说不了话,就用眼睛看她。
现在他终于能说话了,却是告别。
“王八蛋小骗子,下次看见你头给你打烂。”沈念之在小哑巴的身后喊着,小哑巴听到了,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们还会再见的,沈念之。”他默默说了一句。
北庭人已经离去,夜风中再无马蹄声与兵器交击。
沈念之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深处的方向。直到远处火光一点点熄灭,天地间只余冷风穿帐而过的声音,她才缓缓转身。
顾行渊还站在她身后。
他身上的赤甲沾着灰烬与血痕,盔缨散落,灯火照着他的眉眼,眉峰紧蹙,唇角却克制地平静。
“你有没有受伤?”她问他。
顾行渊看着她,语声一如往常般低哑:“没有。”
“真的?”沈念之盯着他,“我听小哑——他刚才叫你顾将军的时候,眼神看了
你两次。”
顾行渊微顿,低笑一声:“他是看你,不是看我。”
“你怎么知道?”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我做什么,你是真的看不出他对你那点心思吗?”
沈念之一时语塞,半晌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还没来的及问,你这手腕是怎么回事,白天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顾行渊低头看了一眼,随口道:“前两天不小心弄的。”
沈念之却已伸手,将他那只手腕拉了过来,皱着眉盯着那一圈缠得极随意的白布。
“这谁包的?也太丑了。”她不客气地评价。
顾行渊站在那里不动,只低声:“我自己。”
沈念之啧了一声,将他往帐中拉。
“进来,我给你重新缠。”
顾行渊也不反抗,只是低头看着她披风下露出的半截手腕,嘴角微微动了动。
营帐中,火盆尚暖,沈念之取来药膏,坐在他面前极利落地解开他那乱糟糟的布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