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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城内。
破柴房门一推开,尘土四起,夜风透过屋瓦的破缝,带进来几缕干冷的沙气。
阿娜被扔在堆柴之间,身上还沾着白日被押途中混杂的沙灰,手腕被绳子勒着,嘴角破了,半边脸还挂着一道巴掌痕。
门口火光晃动,一人走了进来。
玄衣裹身,身形高大,气息压得整间柴房都静了下来。
是顾行渊。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她面前。
阿娜挣扎着抬头,咬着牙,眼中带着恨意:“你想杀我,就动手。”
顾行渊没动,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文书和一小盒朱泥,随手丢在她面前。
“签了。”
阿娜冷笑一声:“什么?”
“奴籍。”顾行渊语气平静,像是在公堂上断案,“签下去,从此起,你就是沙州城中贱籍奴人,供人驱使,供人差遣,生不冠姓,死无归土。”
阿娜怒极而笑:“你疯了?我只是咬了她一口,你就要我做牛做马?!”
顾行渊站在原地,声音冷如冰霜:“你那一口,差点要了她的命。”
“所以我不会杀你。”他看着她,目光像刀锋,“我要你活着,低着头,喂马铲粪,听马蹄踏你的尊严。”
“这是她的命债,你来还。”
他挥手,门口立刻有副将进来,强按住阿娜的手腕,将她手掌狠狠按进朱泥,再按在那张纸上。
她挣得死命,吼得撕心裂肺,可无人理会。
次日。
沙州最西一隅,一处占地颇广的女县主府邸马棚后院。
新来的女仆被一脚踹进马厩,浑身是伤,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嘴角泛白。
“叫什么名字?”那位衣着华贵、手持金鞭的女县主踱步近前,语气带笑,眼神凌厉。
副将拱手:“大都护麾下顾将军亲送,命她入奴籍。日后归您调遣,生死不问。”
女县主勾唇一笑:“正巧缺个清粪喂马的。就叫仆十三吧。”
她说完一挥手,马鞭在空气中抽出一道锐响,阿娜抬头看了一眼,只觉羞辱如潮水般涌来。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顾行渊没杀她,是要她活着,比死更难。
沈念之身体有所好转之后,顾行渊便下令下去,马不停蹄安排出发,早一日赶往都护府早一日安心。
日头正斜,薄暮将至。商道南行,天地间只余一片被风卷起的尘光。
行至一片缓坡,地势稍低,前方隐隐传来水声。
此处是南疆一带罕见的浅湖,芦苇间隐着碧水,湖岸落叶浮动,天光倒映湖面,竟有几分幽静之意。
沈念之因药力未清,近日总觉胸口发闷,路上常觉头晕。顾行渊本打算让她多歇,她却倚着车帘,淡声说:
“前头似有水泽,我去洗洗手。”
他看了她一眼,没阻止,只说:“带上霜杏,不许一个人走远。”
沈念之披了斗篷,由霜杏扶着下车,沿着干枯的藤蔓与沙地往湖边走。
湖水清凉,风中带着芦苇与水草的气味。
她在水边蹲下,伸手掬了几捧水洗净指尖,抬头时,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边,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霜杏刚要出声,她却已站起身来,走近几步,拨开水草。
那竟是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