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之醒得极慢。
梦与热缠成一团,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燥热的泥潭之中,每一口呼吸都黏着火,一闭眼就像跌进深井,身子被拉扯着下坠。
她试图睁眼,却只眼皮颤动几下,神识仍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
忽而,有什么温凉的触感自她脖颈处滑过,像酒,又像水,带着微微的凉意和香味儿。
紧接着,是极轻极慢的一记叹息,在她耳侧散开。
“再忍一会,很快就不冷了。”
是顾行渊的声音。
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下一瞬,衣物贴着肩头滑落的细小动静传入耳中,她想抬手拢住,手却像失了力气。
身体被擦拭过的地方,凉得发颤,而尚未触及的地方却像有火焰藏着,烧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说话,却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
透过模糊的水雾与灯影,她隐约看见那个男人伏在她身侧,眼神极沉。
明明不过是在替她降温,神情却像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连每一次拧帕、落水、蘸酒的动作都一丝不苟。
他眼里没有欲色,只有一种——近乎沉痛的克制。
她忽然心口一紧。
不是因为热,也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他一瞬抬眸望来时,那种藏得极深极深的目光。像月光掠过雪地,不留痕,却让人无法回避。
她不知自己此刻是否清醒。
只知此刻的顾行渊,却满身沉静。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个她一度以为只是“坐怀不乱”的冷面大理寺卿、冷情寡言的旁观者——此刻却亲手为她拭额擦颈,眼底藏着无声的情意。
他甚至连她的手臂都擦得极快,避开一切可能的轻薄。
她忽而有些想笑,又觉得想笑太轻浮。
她偏过头,睫羽轻颤,嗓音哑得几不可闻:“顾行渊……”
他手一顿,低头看她:“你醒了。”
她偏过头,睫毛颤了颤,嗓子里发出一声哑哑的低喃:“……你在做什么。”
顾行渊放轻了动作,道:“降温,退烧。”
沈念之没再言语,像是困倦极了,只那双眼半阖着,映着床头的灯火,幽幽地望着他,不笑也不怒。
像是许多话堵在喉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顾行渊垂眸看了她一眼,复又起身,将浸着酒水的帕子拧过,放回铜盆。
那点水声落下时,风也停了。
沈念之忽然出声,低低的,带着些虚弱后的微哑:“顾行渊。”
他应了声:“嗯。”
“我若是……死在半路上,你会怎样?”
顾行渊的手指一紧。
片刻后,他轻声道:“你不会死。”
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却没有丝毫迟疑。
沈念之没有笑,也没有再说话。她只闭上了眼,像是终于撑不住地昏沉过去。
夜色愈沉,沙屋中的灯早熄了,只余窗棂外一道月影斜斜落在地上。
沈念之烧退没多久,额上的热已被酒水带走,连眼皮都安静地伏着。然而不过两个时辰,她又轻轻地颤了。
顾行渊本未歇息,只靠坐在榻前临窗的小几旁,手中握着一枚未封的药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