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轻轻放下碗,擦了擦手,语气淡然:“我们吃完就动身。”
“现在?”霜杏吃了一惊,“不是说等雪停彻底了再走……”
“天晴得快,雪会化得更快,山道易塌,不能等。”顾行渊站起身来,目光却落在沈念之身上,“更何况,若再晚些,可能连这条旧道也走不通了。”
沈念之眯起眼,笑意不减:“行啊,听夫君的。”
顾行渊耳尖一热,却没再说什么,只低声道:“去收拾吧,霜杏。”
“是。”霜杏应声,忙起身去了。
沈念之拎起自己的斗篷,慢条斯理地裹上,转头又看了猎户一眼:“猎户大哥,这顿饭我们记着了。将来有机会,一定报你这个恩。”
猎户连忙摆手:“娘子说什么外道话……”
沈念之轻轻一笑:“无论如何今日大恩我定会报。”
顾行渊收回视线,抬步跟了上去,走在沈念之身侧。他没再多言,只伸手为她拢了拢风中吹散的披风角。
沈念之侧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多谢夫君。”
顾
行渊神色未动,只淡淡道:“你要是染了风寒,麻烦的也是我。”
她轻哼一声,没再说话,脚下踩着雪水踏出猎户院门,身后顾行渊一同走出。
一行人快步整装,沿着通往镇子的隐秘山路缓缓下山。
冬月二十七,深夜未央,宫中金銮殿前灯火彻夜未熄。
紫宸殿内,帘幔沉沉,御榻之上,圣上卧床多日,气息已如游丝。内侍跪伏一地,御医面色铁青,不敢开口。太监总管伏在榻前,低声哽咽:“陛下……天色快亮了。”
榻上之人,终于睁开眼。他那双曾经俯瞰天下的眼,如今已浑浊不清。
他抬起手,缓缓指向榻前立着的李珣。李珣跪地,身穿朝服,面无表情。
“……珩儿。”圣上的声音沙哑破碎,却仍听得出一丝固执的清明,“你记住,大昭……不可乱。”
李珣低下头,沉声道:“儿臣谨记。”努力压制心中的恨意,他这皇帝老子连死的那一刻想的都是李珩。
圣上目光微动,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他。
“贵妃……”他缓缓闭上眼,似是终于放下了所有执念,“随朕……同归。”
这一夜,昭京再无旧主。
三更鼓响,紫宸殿悬下黑纱,五丈白幡封门,禁军重重围守。圣上,崩。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次日辰时,李珣身着丧服,于紫宸殿上受群臣朝贺,扶棺即位。改年号为昌元,昭示“昌明继世,元启新天”。
太常寺彻夜赶制告天金简,文武百官,举哀三日。宫中哭声震天,太庙钟鸣三千响。
而在紫宸殿后殿,陆贵妃静静地坐在鸾榻上,身着素白,眉眼淡漠,手中捧着先帝留下的圣旨。那圣旨早已泛黄,笔力苍劲,却字字森冷:
“朕若崩逝,陆贵妃以礼殉葬,葬于帝陵之旁,随朕共眠黄泉”。
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合上。
身边嬷嬷红了眼,哽咽着问:“贵妃娘娘……为何不求一求殿下?”
陆贵妃却只是低笑:“他若想救我,当初便不会任这道旨意生效。如今救,也不过是自损名声,何苦。”
她起身,执起朱笔,在自己手腕画下一道朱砂。那一身素白,终于消失在金吾卫为她开出的白绫通道之中。
这一夜,她未哭,也未怨,只是在入殓之前,遣人送了一封信给陆长明。
那是她最后一封家书。
陆长明看完之后,默然无言。身为宰相的他,今日登堂入殿,位极人臣,终于坐在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可他坐在中书台上,眼前却满是陆贵妃年少时倔强不服的脸。
他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