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杏搀着沈念之,顾行渊跟在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踏雪上山,谁都未多言。
走到一半时,沈念之忽觉顾行渊步伐有些慢,回头看时,发现他额角隐隐泛白,眼底血丝浮动。
“你受伤了。”她开口。
“……不重。”顾行渊语气极淡。
沈念之没信,只停下脚步:“包袱给我,你别逞强。”
顾行渊看了她一眼,嘴角紧抿,没应声,只将她的包袱递给她,继续上路。
临近黄昏,破庙终于入眼。
庙宇残破,瓦片斑驳,供桌积雪,香灰早已冷透。门槛下的泥土冻得硬邦邦,偏偏此刻,这已是世间最温暖之地。
沈念之先扶顾行渊坐下,霜杏从包袱里摸出备用的火石,破庙里找了点干柴草,点起一堆火。
火光明亮,照在庙里,映出两人苍白疲惫的脸。
她扯过顾行渊的外袍角,看见他腰侧渗出血迹,颜色已浸透了一层里衣。
“你早就知道你中箭了。”沈念之语气平静,不带情绪,“为什么不说?”
顾行渊微垂眼眸,不答。
沈念之从行囊中取出随身的清酒与止血药,小心撕开他外衣血口,一边清洗一边说道:“每次跟你在一起,就会遇到不同的危险。”
顾行渊轻声问:“后悔了吗?”
她手指顿了一下,低头吹了吹伤口,“你要真死在我前头,那我自然后悔。”
他垂眸不语,静静望着她的侧脸,那张素来嚣张肆意的脸此刻没有笑意,眼神沉静,像一泓雪后的清潭。
药撒下去时,他身子轻颤了一下,沈念之却并未因此迟疑,只低声道:“忍着。”
“嗯。”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顾行渊。”
“如果我们能顺利达到瀚州,你想去做什么?”
顾行渊手指微动,眼睛看向远方,思索了半晌答道:“好好睡一觉。”
沈念之笑笑,火光跳动,她将手里的药瓶收好,轻轻放下手,目光落在他脸上。
“顾行渊,我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她语气很淡,“谢谢你能来,但我也救过你一命,我们扯平了。”
他收回视线,望向庙外雪色:“明日往西北翻过景山岭,避开清平道,那里八成设了陆家的巡骑。”
沈念之“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此刻霜杏已经用仅有的稻草和披风给沈念之搭了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主仆二人睡去。
顾行渊坐在火堆旁,看着她躺下的背影,指尖微微收紧。
火光在他眸底晃动,映得那双素来冷峻的眼染上一丝昏黄的温意。
“你以后……会不会后悔跟我一起离开。”
第56章第五十六章“我说过……你活着,我才……
顾行渊这话音极低,像是说给风听,又像是怕吵醒她似的,轻得几乎要被火焰吞没。
她没有回应,显然已睡熟。
半晌,他低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他伸手往火堆添了一把干草,火焰“噼啪”炸响,照亮了他脸上的棱角与沉默。
他终是没再说什么,只将披风往后一拢,倚在破庙残柱下静坐守夜,庙外雪夜无声,风吹松枝,枝叶窸窣,顾行渊将手放在剑柄上,眸光清明,身影沉稳。
破庙一夜无惊,直到东方破晓,雪停了。
山风一夜呼啸,雪意终于在天光泛白时止住。
霜杏起得极早,破庙里寒气未散,她就着昨夜残火,将雪水化开,又从行囊中取了仅有的薄帛,准备等下为沈念之温水拭面。
沈念之醒来时,霜杏正俯身在庙角烧水,满身寒气扑进她鼻尖,她打了个呵欠,揉着眉心坐起。昨日那身喜服里衣依旧穿在身上,红色边角已被雪水浸湿,褶皱处有些污渍,她垂眸望着那层锦缎,眉眼淡淡。
“换衣裳吧小姐。”霜杏低声道,“那身红衣晦气,不能再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