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三日后,京中雪落不停。
沈念之立在宫内西侧廊下,身后寒风穿帘而过,斗篷在风中翻飞。霜杏小心捧着一封密封朱泥的家书,恭敬递至她手中,声音低低:“是二娘子寄来的。”
沈念之并未立刻接过,而是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仿佛要看穿它一字一句写了些什么。
良久,她才伸出手指,将信接过来,指腹触到封泥那一刻,冰冷彻骨。她手一顿,随即抬脚往前走出几步,立在檐下。
她的视线落在那句“姊姊安好”上时,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姊姊安好。
前些日子我与殿下抵达永州,气候渐冷,潇水之畔薄雾迷蒙,四周寂静如常。此处与京中迥异,虽然景色宜人,但却无一丝京城的喧嚣。
自阿爷离世后,我深知你此时心头的苦痛,尤其是那份无人可寄托的孤独。我无法回京尽孝,亦不能在你身旁守护。但请你放心,姊姊,我虽远在他乡,却始终挂念着你。
我希望姊姊坚强自持,别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垮你。往后若有任何难事,记得随时告诉我,永州虽远,但一纸家书可寄情思,与你相隔千里,我心常在。
愿姊姊心头无忧。
沈忆秋。”
信不长,字迹娟秀温和。她一字一句地读完,到最后一行,忽然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微浅,却落在风中发了抖。
她将信重新折起,攥在掌心,没说话,只是站着。
霜杏在一旁看得心惊,低声唤了一声:“小姐?”
沈念之没有应声,只将那信贴在胸口,闭了闭眼。
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我从前是瞧不起她的,觉得她小门小户,心肠又软,只配站在我身后。”顿了顿,她低低笑了一声,“可如今……我除了一个认贼作父的阿兄,竟真就什么都没有了,她
处处惦记着我,以前是我过分。”
她说着,手中那封信微微一颤,手指再松时,信纸落下,正好落在地砖上。
一滴泪也跟着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信旁,碎成水纹。
——
梅园里,雪花轻轻飘落,覆盖了梅树的枝头。寒风吹过,梅花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沈念之站在梅树下,手中捧着香烛,低头,专注地将其放置在雪地中。香火静静地燃烧,微弱的火光在雪地里闪烁。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今天是阿爷的三七,按照规定,她应当为父亲祭奠。
但宫中有令,任何祭奠都被视作禁忌。沈念之明白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只能在这里,独自完成这份迟到的告别。
香烛的火焰轻轻摇曳,沈念之低头,目光落在那跳动的火光上。她的心中充满了孤独和痛苦,然而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梅园的寂静。沈念之微微皱眉,没有回头。她知道来人是谁。
“沈念之,果然在这里。”陆景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直白而锋利。
沈念之没有转身,依旧低着头,手指轻轻捏住香烛:“陆娘子,若无事,请自行离开。”
陆景姝的脚步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身后:“宫中有令,任何人不得祭奠死者,你倒好,居然敢在这里偷偷做这些。”她的话语中带着冷笑,“沈家既已不复,你还敢如此行事,真是胆大包天。”
沈念之依旧不为所动,低声道:“这与陆娘子何干?”
陆景姝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挑了挑眉,步步逼近:“你不过是一个没有依靠的孤女罢了,就连你的好哥哥,今日应该是跟陆云深去花楼快活了,阿爷也死了,你啊,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可怜虫。”
沈念之的眼中没有一丝动摇,她微微抿唇,手指紧握香烛的柄。雪花依旧飘落,打在她的肩上,冷冷地融化,她的心中却一点点燃起了怒火。
她看着陆景姝,声音低沉却清晰:“你说得对,沈家已没落。”
陆景姝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愣了一下,随即愤怒上涌:“你敢!”
沈念之的手突然用力,猛地起身将陆景姝推倒在地。
雪地上溅起雪花,陆景姝摔倒后,气喘吁吁,目光中满是惊讶和愤怒。
沈念之没有停手,压了上去,双手迅速掐住了陆景姝的脖子。她的动作凌厉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你凭什么嘲笑我?”沈念之低声问,声音平静,却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怒意,“你不过是陆长明和他那个女儿借用的一枚棋子,想踩着我来抬高自己,你配吗?”
陆景姝的脸色已经变得涨红,呼吸急促,双手拼命抓住沈念之的手腕,但她无力反抗。沈念之的眼神冰冷,手指微微加重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愤怒一并发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