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静了一下。
沈忆秋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望着姐姐,小声道:“……这不吉利,我们再抽一个。”
沈念之没答,目光停在签纸上。
“凤鸣九天,困于尘网……”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拈着那纸条,慢慢折了两道,然后笑了笑,把它递还给庙祝:“你这签写得不错,算是警醒。”
语气淡淡,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那签文太巧。
“凤”字于女子为尊,却又指帝后气运;“九天”本是高位,“尘网”却是困境。明里似是说她自己,暗里何尝不像是说那高坐紫宸的天子?
贵为九五,宠信偏颇,困于丹砂外道,困于左右掣肘。局势乱而不表,危机已现,可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一时没想明白。
“姐姐……”沈忆秋轻声唤了一声。
沈念之回神,转头看她那双始终清澈温软的眼,忽觉沈忆秋越发看的顺眼。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点敷衍又漫不经心:
“不过是签文,信了岂不是我没意思。”
她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朝庙门走去:“走吧,下回再来,换个签筒。”
阳光透过殿前琉璃瓦,在她肩上落了一缕。
可她却觉得,那光有些冷。
沈念之走出大殿门槛,落叶簌簌,天光仍旧明亮,四下却似被什么无形之物压着,叫人透不过气。
沈忆秋在她身后,步子轻得几乎听不见,一直不发一语,只安安静静地跟着。
两人一路穿过回廊,庙中僧人扫地的声音与远处木鱼声交叠而至,拢进院中香气袅袅,竟生出一种静得过分的安稳来。
沈念之却越走越慢,脚步止在一棵古槐前。
她回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庭前的水缸,水面因风微颤,倒映着她的脸,也映着那半抹流光。
她忽然开口,像是随意地问:“忆秋,你信签文吗?”
沈忆秋微怔了一下。
“我小时候信过。”她轻声道,声音温柔如风吹檐角,“那时在庙里看别人抽签,有人抽到上签便欢喜许愿,有人抽到下签便烧香磕头……我便也学着抽过一回。”
她似乎在回忆,眼中泛起一点笑意:“我抽到‘有惊无险’,那年母亲病重,我日日求签,那一签贴在佛龛上好久。”
沈念之静静听着,眼中没有明显的起伏。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点冷淡的玩笑意味:“那你觉得我刚才那签,是惊,还是险?”
沈忆秋抬头看她,像是被问住了,小声说:“姐姐……你素来不信这些。”
“嗯。”沈念之点点头,转身离开古槐树荫,淡声说,“但人不信,不代表运不会来。”
她说这话时并未回头,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在金瓦红墙下显得格外清楚。
“这世道,”她低低道,“想以一己之力撼动命运的车轮,还是很荒唐的。”
沈忆秋一怔。
可沈念之没再解释,只摆摆手,带着她往山门外走去。
庙门外,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熙来攘往,丝毫不知红墙之内,有女子轻声断言天命之虚,有棋局暗暗重排。
落日缓缓西斜。
沈念之走下庙阶,裙摆微扬,回头望了观音寺一眼,像是记下了这地方,也像是从此不再回来。
“走罢。”
她道,“回府。”
午后将尽,日光微斜。
大理寺后院,一排排书架高墙林立,卷宗整整齐齐叠在木格内,墨香浓重。屋中几案上摊着案卷,顾行渊正低头翻阅一封昨夜呈上的青州押案笔录,指节分明,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