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孢子升上天空,像白云一样向四面散开,细密的孢子丝里携带着伊阿宋想要传递的信息,随风飘向每一位苦修士。
孢子丝灵活地攀爬进耳道,与听觉神经相接触,模拟出听觉信息,并传导至大脑,幸运恒定喃喃地念出得到的情报:
“要先摆脱送葬人的身份,才可能离开城镇?”
长久磨合的团队默契和信任,使幸运恒定对首领发现的逃脱方法并无质疑,但她仍然面色沉沉,进退两难地攥紧拳头。
因为正是送葬人的黑袍,为他们隔绝了旧城区的死气和亡魂——让他们行走在坟墓一般漆黑冰冷的黑石建筑中,但还能维持正常范围之内的生命体征。
如果彻底失去庇护,死亡的凛冬将直接在他们身上降临。
——更何况,两人背后还紧紧跟着一些看不见的“人影”。
此刻,幸运恒定隔着黑袍,就已经能感受到背后女人冰凉的肢体,时不时拂过她侧脸、手背的长长发丝,还有压在脊背上越来越沉的重量……
女人亲密地抱紧她,四肢像是一条条冰冷柔软的蛇,死死缠绕住她,贪婪地汲取着活人的体温。
幸运恒定近乎难以想象,等到她脱下黑袍,会面临怎样的险境。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艰难的抉择摆在他们面前。
犹豫几秒,幸运恒定猛地咬牙,摘下苍白的面具,一边迅速解开黑袍领口的扣子,一边朝同伴焦急地低吼:
“快脱——然后,跑!”
无需催促,时之足也毫不犹豫地照做。
很快,他们就抛下面具,脱下黑袍,忍住深入骨髓的寒意,拼命向前奔逃。
在脱离送葬人身份的瞬间,他们眼前的景象就陡然变幻,一栋栋高大的房屋不断蜷缩、变矮,最终变成一排排由黑色石料制成的、刻着死者姓名的坟墓。
刺骨的寒风在坟包间呼啸,仿佛裹挟着亡者的叹息与怒嚎,向幸运恒定两人卷席而来。
这才是旧城区真正的模样——一片广袤无边的坟场!
幸运恒定压低脑袋,躲过背后女人企图扼住她喉咙的双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起初,是时之足跑得更快,拽着幸运恒定冲刺;
但渐渐的,幸运恒定感到手上向前的力道松下来、松下来……
时之足逐渐落后,喉咙像破风箱似的,挤出破碎的喘息。
“你背后……”
幸运恒定一张开嘴,就有异常冰冷的气息灌进咽喉,让她不禁打着寒颤,“你背后的‘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嗯。”
时之足无力给出更多回应。
越来越多的手,从他背后伸过来,带来如同灌铅的负重。
有老人如树皮一般布满褶痕的手,有孩童仿佛白藕雕琢的小小手掌,有年轻女人指甲修剪整齐的细长手指……
这些来自死者的手,或是搭在时之足的肩膀上,或是攥紧他的衣领衣角,或是贴在他的脖颈边上,紧贴得毫无间隙——像是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细细感受脖颈内跳动的血管、滚烫流淌的鲜血……
众多死者抓着他不放,就像无数求生者挤在同一艘狭小的独木舟上,宁愿拉着独木舟一起沉进深海,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放手。
每一次迈步,脚步就变得更加沉重,肌肉发出酸痛的信号;
每一次呼吸,冷意就沿着气管钻进肺里,刺骨的寒冷挤满脏器,让时之足的内脏浸润在死亡气息中,逐渐衰弱……
在这样的过程里,时之足的状态越来越差。
与之相对的,是幸运恒定始终平稳有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