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0年七月,台风过境后的南海像面磨平的铜镜,连浪花都敛去了锋芒。周益坐在珊瑚礁上,用黎族少女送的贝壳片擦拭相机镜头,海风穿过他指间的白发,带着股反常的温热。当镜头里映出三根黑色桅杆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那不是渔船的竹桅,是元军楼船的铁杉木桅杆,比上次见到的粗了三倍,顶端的狼头旗在诡谲的平静中纹丝不动。“有多少?”燕红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来一块烤鲨鱼肉,鱼肉上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周益数到第十三根桅杆时,喉咙发紧:“至少三十艘,楼船。”燕红叶在他身旁坐下,柳叶刀随手插在礁石缝里,刀柄上的黎锦缠绕纹被海水泡得发白。“楼船吃水深,”她咬了口鱼肉,咸腥味混着焦香,“他们想从浅滩登陆?”“不,”周益摸出望远镜,镜筒上还沾着三年前崖山的海盐,“是要把我们逼到火山口。”远处,南宫云正在调试新改良的子母火铳,铜制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种火铳能同时发射两枚铅弹,第二枚会在击中目标后爆炸,他给它起名“惊雷”。张老往炮膛里装填爆燃弹,炮弹外壳刻着二牛的铁蚱蜢纹样,里面塞满了火蚁酸与火药的混合物。“这次让元狗尝尝,什么叫连环炸。”老人嘟囔着,指甲缝里的蚁酸白斑在日光下格外醒目。阿椰在二牛坟前插上刚发芽的三角梅,幼苗的叶片上还沾着台风带来的泥沙。她轻轻抚摸坟头的珊瑚碑,碑上的“牛”字已经被张老用金丝补全,在风中晃出细碎的光。“二牛哥,”她用黎族语低语,“这次阿椰能自己装火铳弹了,你看见没?”一只海鸥突然从天上坠落,砸在周益脚边。它的翅膀折断,嘴里叼着半张羊皮纸,纸上的蒙文刺得他眼眶生疼——那是元军的《灭海蛮檄》,“踏平朱崖洲,鸡犬不留”的字样被海鸥的血浸透,显得格外狰狞。燕红叶捡起羊皮纸,火铳图腾在夕阳下泛着血光,那是三天前张老给她烫的,位置正好在心脏上方。“他们来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手指摩挲着图腾边缘的焦痂。周益抬头看她,发现她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阴影,像极了他相机里的苏月——那个在现代总说“早点回家”的女人,和眼前这个随时准备杀人的战士,此刻在光影中重叠。“知道吗?”他忽然说,“你眼睛像海水。”燕红叶挑眉:“咸咸的,带点腥?”他笑了,笑声混着远处的浪声:“不,像暴风雨前的海,看着平静,底下全是漩涡。”南宫云走来,怀里抱着新刻的火铳扳机,上面用小篆刻着“雷火”二字。“楼船吃水两丈,”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有道裂痕,“我们的珊瑚陷阱只能挡住吃水一丈的船。”周益点头,摸出相机拍下海鸥、羊皮纸和燕红叶的图腾。闪光灯亮起时,他看见自己在镜头里的倒影,白发比上个月更多了,眼神却像张老的烙铁,烧得通红。“让黎族兄弟把火山口的震天雷都搬出来,”他站起身,火铳在腰间晃出冷光,“南宫,你带一队人去凿沉浅滩的珊瑚礁,张老,爆燃弹优先打楼船的火药舱,燕红叶——”“我守火山口。”她拔出柳叶刀,刀光映着她决绝的脸,“元狗想逼我们上山,那就让他们看看,火山能喷熔岩,也能喷雷火。”阿椰走来,手里捧着张老新做的火蚁竹筒:“周帅,我想跟燕姐姐一起守火山口。”周益看着少女眼中的坚定,想起二牛临死前攥着的火铳零件。“好,”他轻声说,“但答应我,活着回来,我还等着吃你烤的红薯。”夜幕降临时,元军楼船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船头的铁锚砸在礁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周益站在火山口顶端,看着张老点燃第一枚爆燃弹,看着南宫云的镜子在浅滩反射出信号,看着燕红叶和阿椰在火蚁竹筒旁严阵以待。他摸出相机,拍下海平线的阴影,拍下战友们坚毅的脸庞,拍下二牛坟前摇曳的三角梅。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苏月的话:“每一张照片都是时光的化石。”“苏月,”他对着镜头低语,“如果我回不去了,请记住,在1280年的琼州,有群人用血肉之躯,在海平线刻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记。”:()穿越宋末,海上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