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也有道理。尚酝局的,也要暗中排查。另外,不仅查人,还要查杯子。宫内有内侍省留意,你也派些兄弟,去宫外打听打听犀角杯。”崔景湛面无表情道。似是想起什么,崔景湛又叮嘱了几句:“尚酝局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引人注目。”闻荣略微挑眉,司使大人这是笃定涉事之人一定在尚酝局了?不知为何,闻荣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许是因为顾奉御在尚酝局。虽不知司使大人为何同顾奉御交好,不过换作自己,顾奉御这人也值得深交。短短一年多,从区区酒工升至奉御,一手酿艺连官家也称赞,心中巧思于破案甚有助益。最为紧要的,他为人谦和。闻荣越琢磨,越想着下回得对顾青再殷切些。不行,若是太谄媚,恐会被顾奉御嫌弃。闻荣左思右想,还是不卑不亢最好。眼看探事司那头没有动静,顾青不愿干等着。沈怀瑾未给他安排旁的差事,只令他专心犀角杯一事。血犀角杯虽有增添酒液风味之效,可一来不一定能寻到,二来,顾青还是觉着,实打实地酿酒才是正道。眼下又多了一月,先前西南贡酒一案时备下的酒曲,眼下已晒制半月有余,风味已有变化,他总觉着,是不是能试试一曲多投了?他心中真正的酱香风味之酒,应是无需靠伏藏豆短时间内激发风味,也无需靠曲渣和老酒费尽心思调和。而应是靠着酒曲和一曲多投之本来风味,能长久保存,越陈越香,丝毫不用担心风味是否易浮动不稳。谨慎起见,他将最早那批酒曲又分了几份,旁的继续晒制,只取一份。这一份又分了好几拨,预备多投。谨慎起见,他取了约摸够放满两个陶坛的高粱蒸熟,将备好的酒曲研成粉末,拌入高粱里头,再将高粱封入陶坛,细细用泥封好坛口。他瞧了又瞧,隐约觉着还有不够。若要一曲多投,所需时日是以往发酵的数倍,这陶坛里的东西万万不能坏了。只用泥封恐还不够。左思右想,他搬了干净的青石,用素净的麻布裹了,压在坛口。一个陶坛放于平日酿制米酒黄酒的室内,另一个陶坛,他放去了比暑日还要温上些许的曲房。尚酝局众人见他此举,只道他是酿酒酿魔怔了,哪有如此发酵的。偏偏沈典御并未制止,直说让顾青尽情试酿。他虽同旁人一般,心中满是疑虑,甚至有几丝鄙夷,老祖宗传下的法子,岂容顾青如此颠覆?可他心里头又存了侥幸,万一顾青真是对的,自己眼下阻止,岂不是白白错过获得上佳恩宠的机会。反正若出了事,都是顾青一人所为。顾青也早已习惯众人闲言碎语,先前他制曲制了一月有余,大家伙便以为他疯了。还不是撑过来了?事实证明,那批酒曲非但没坏,反而越发醇熟。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天天往顾青跟前凑,说想跟着一块试试,顾青思虑再三,便允下了。有不少活,他一个人也干不过来。便如眼下天气炎热,陶坛的封口泥若是裂开未曾察觉,便是前功尽弃,需得有人勤加巡视。还有露天晒制的酒曲,也得不时翻动,查看风味。他少不了要去探事司甚至出宫,若有人帮衬一二,倒是不错。他细细交代了要留心之事,这才些微松了口气。离官家给定的期限还有二十多日,应该够这批用料发酵了。以往米酒和清香黄酒最多发酵半月,他想试试,二十多日期满,是何风味。届时就算犀角杯未寻到,也不算一无所获。如此忙活两日,探事司着人来寻顾青。“可是有什么发现?”顾青看着肃正堂主位上的崔景湛,眸色光亮。“兄长的酿艺看来又有进展。”崔景湛回望顾青,亦是神采奕奕。顾青挠了挠头,面上笑意霎时固住,他望了眼厅堂门外,转头低声道:“你还在派人盯着尚酝局?可是沈……又有什么动作?”崔景湛眼角泛起笑意:“现在终于不用我天天担心兄长又陷入沈怀瑾的虚情假意。兄长放心,是为查犀角杯一事。”顾青眼珠子转了转,回过神来:“尚酝局的老人应该不多了。”“何止不多,方才闻荣来报,至今还在宫里的,只有沈怀瑾一人。告老还乡的也没剩几个,多半都是十几年不曾进京。”崔景湛食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如今便是皇城司,鸿胪寺,尚酝局,这三处当年在宫中的老人,嫌疑最大。只是时日久远,排查起来需要些工夫。不过我还是想着,先告知兄长此事。”顾青颔首示意,眸色凝重:“沈怀瑾那日曾言,案发那日宫宴时,他候在殿外,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更难谈救人。”“他的话,你信几分?”崔景湛嗤笑出声。顾青缓缓摇头:“说不好。难道他也牵涉其中?只是从动机来看,他是阿爹极为器重的弟子,就算他丧心病狂,觊觎典御之位,可如此大事,搞不好同阿爹亲近之人,都会掉脑袋。若真是他,他是不是赌得有些大?”此言一出,顾青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沈怀瑾近来固然有错,可不能因此推断旧事也同他相关。照常理讲,确实讲不通。“若是他同人做了交易呢?”崔景湛顺着顾青所言,逐一猜想。顾青还是不敢相信,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谁人能赌中官家心思?便是曹永禄有如今的恩宠,尚不敢有丝毫忤逆。赌中了,也只是尚酝局典御,赌不中,命都没了。彼时沈怀瑾已是奉御,怎么看都不划算。”崔景湛食指仍是不住敲击,只是敲击得越来越快,大有山雨欲来之势。顾青盯着他的手指,一时失了神。难就难在,宫中尚存之人……顾青回过神来:“景湛,就算涉事之人难寻,当年的内侍宫人,哪怕远远见证一二,应还有些许?宫中是否还能找着?”:()御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