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离开,夜色渐趋深沉,黑蓝得格外浓郁。
他们没有坐车,决定步行穿过老桥,一边消食一边散步回去。
夜晚的阿诺河静静流淌,隐秘而光滑,犹如一条梦的隧道。桥上的珠宝商店皆已打烊了,只有昏黄照下的路灯,散散漫漫游览的旅人,以及旁若无人拥吻的有情人。
桥的另一端,有乐队正在进行街头演出,唱的是ODESZA的AllWeNeed。许多路人驻足围观。其中不乏随着音乐轻轻摇摆的年轻男女。
他们站在边上听完了整支迷幻又浪漫的电子乐,离开之前,言漱礼往主唱面前的吉他盒里放了两张钞票。
过了老桥,到了北岸,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华丽穹顶越发清晰可见。
李絮踩在路肩缘石上,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后面有人骑滑板车经过。言漱礼揽过她腰肢,很自然地将她换到人行道另一侧。
瞬间矮回去几公分,李絮抬头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突然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言漱礼?”
“譬如?”言漱礼若有所思望她。
他没有松开手,李絮习惯性揪住他衣服下摆,“我先问的问题。”
有车途径,前灯犹如曳光弹擦脸而过。言漱礼的瞳孔一经照射,浅亮得宛若剔透琥珀,然而底色又是暗而沉稳的。
缄默少时,似在无数选项中,择中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NMAA在慕尼黑收购了一家FIC研发药企。”他简明扼要,“我以后会定期飞欧洲巡实验室进度。”
顿了顿,又补充,“慕尼黑离佛罗伦萨航程也就一小时。”
意料之外的回答。
李絮原本还以为他会提及那些被匿名买下的画,或者富邑集团的爆雷、陈彧的焦头烂额。
结果那些事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都不及让她知道,他会一直来见她重要。
李絮眸中浮动波光,声音变轻些许,“你这次会在佛罗伦萨待多久?”
“两天。”言漱礼说。
“好累。”李絮看着他,喃喃道,“好赶。”
“没你想象中那么赶。”言漱礼略略垂着眼,轻描淡写,“我在飞行途中也能工作。”
“我觉得你需要的是休息。”李絮忽觉心烧,情不自禁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这人骨相生得绝佳,皮肉紧实,下颌线尤为清晰。像精雕细琢的冰刃,摸上去都有种割手的锋利。
言漱礼静了片刻,扣住她腕骨,鼻尖与嘴唇蹭过皮肤,轻轻嗅了嗅她手心苦绿的玫瑰香气。
“现在这样——”他声音低低的,“就是休息。”
晴朗的夜,怎么度过都不算蹉跎。
一路拖延一路散漫地回到公寓,推开铁门,遇到独自躺在一楼庭院喝酒的Francesco。
“嘿!”这个在喉结刺了一个love字的意大利青年,玩世不恭地打量着自己晚归的好友,以及她身旁气度非凡的英俊男人。
“这次是我比Vanessa先知道,对吗?”他兴高采烈地猛灌一口威士忌,朝李絮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赢了。”
对于好友这歪到不行的关注点,以及不可理喻的胜负欲,李絮无奈又无语,“成熟点儿,哥们。别再拿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跟她打赌了。”
“反正我赢了。我比她先见到你的约会对象。她这个周末得负责给我的猫洗澡。”Francesco摊了摊手,并不展露过多的好奇心,干脆利落地冲他们俩举了举威士忌杯,“我会转告Vanessa,他长得很帅的。Divertiti。”
李絮失笑,不想再跟这酒鬼胡扯,丢下一句“e”道过晚安,就拉着言漱礼上了楼。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直至彻底融入这片萦绕着玫瑰香的昏暗里,言漱礼才淡声发问,“他说的什么。”
“Divertiti。”李絮踢上门,抬手环住他脖颈,声音轻飘飘地贴于他耳侧,“祝你玩得尽兴。”
夤夜的灯,吝啬地只亮起一盏。
窄小的单人床闷声摇晃,薄被底下透出细细泣音,一条白皙手臂遽然探出,掀开一道缺口。
新鲜空气蜂拥而入。
李絮露出汗津津一张脸,气都出不匀了,受不了地往他心口踹一脚,“…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