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絮静了静,“他也就发发信息打打电话,出了这么多事,哪腾得出时间来找我。”
“啧,戏真多。”霍敏思翻了个白眼,“他家资产说难听点都快蒸发三分之一了,股价哐哐跌,还有功夫扮痴情呢。他爷爷也不容易,昨天都拉下老脸,亲自求到言老爷子那边去了。我看陈彧那要死不活的晦气样,都开心得多扒了一碗海胆饭。”
李絮沉默片刻,既想起陈彧,又难免想起罗跃青和她的小儿子,“…怎么会这么突然。”
“生意场上哪个手脚干净?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往陷阱里摔一跤,再正常不过。要是有人再趁机踩一脚,洒把土,分分钟爬都爬不起来。”
李絮拢着眉,心下百转千回,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霍敏思那边已是深夜,约了跟Wendy出去喝酒,挂电话之前不忘嘱咐李絮,“过几天我飞过去找你,我们去里斯本待几天,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又来?”李絮笑了笑,答应了。
丢开手机,窗外天色渐暗,将近黄昏时分,教堂穹顶有团团浮云阴影掠过。
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冲动。她猛地起了身,也没怎么装扮,随便挽起长发,拎起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从公寓打车到米开朗琪罗广场,不堵车,也就十几分钟路程。
恰好赶上日落。
与上次和言漱礼来时的阴雨天不同,今日天气绝佳。众多游客皆聚集在David的铜像底下,坐在阶梯上欣赏风景。远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整个佛罗伦萨都笼罩在一层如梦似幻的玫瑰色里。
李絮避开人群,独自站得有些远。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传过来,亦只能若隐若现地听。
她看风景都看得不专心,攥着手机,似在等待着什么。
来电嗡嗡震动起来的时候,时间正好跳到整点。李絮的侧脸被笼在金色的余晖里,光影分割,犹如一缎美丽流光的薄绢。
她接起了这通没有保存名字、却默记于心的号码。
对面环境音空旷静谧,无人言语,等待少时,倏忽落下一段轻盈凝练的钢琴声。
简约而浪漫的平均律。
自从言漱礼回国,这一个多礼拜期间,每逢国内凌晨、意大利傍晚的固定时刻,他都会给她打电话。
起初两人话很少,不怎么开口,就这么无声地沉默着,仔细听彼此的呼吸。
后来有一次,因为Sphynx旁若无人地从斯坦威琴键上跃过,无心栽柳踩出了一段悦耳旋律。言漱礼就顺势接了手,开始隔着一片大陆、一段时差给她弹钢琴。
从萨蒂到肖邦,从贝多芬到莫扎特,今天是巴赫的C大调第1号前奏曲与赋格。
一曲终了。
李絮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大概是言漱礼重新拿起了手机。恍惚之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的耳骨亲密地贴在一起。
人潮涌动,惟有彼此的呼吸是安静的,犹如一缕微弱的风。
惯例是由李絮开口打破沉默,“国内很夜了,还不准备休息吗。”
“还早。”言漱礼言简意赅,声音在线路里显得尤其低沉,令人不禁想起他喉结缓慢攒动的画面。
“那么忙,还睡那么少。”李絮抿了抿唇,不知是感慨还是抱怨,“你到底什么构造。”
言漱礼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将话题转到她身上,“你呢。今天忙吗。”
“我?还好吧。哪好意思在你这种日无暇晷的资本家面前说‘忙’这个字。”
“在做什么。”言漱礼似乎很不擅长这种无聊的日常对话。面对面还好,通电话时,没有办法触碰到,就会显得有几分笨拙。
李絮站在上次他们一起停留过的位置,抬眼远眺,轻声道,“看日落。”
“自己一个?”
“也不是。”李絮环顾四周,隐隐盈着笑意,“有很多人陪我。”
言漱礼没有作声。
沉默像灰尘一样覆落下来。
李絮已经习惯了这种默默无言的相处方式,也不会觉得局促或尴尬。放在几个月以前,她大概想都不敢想,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过了不知多久,余晖渐收,即将迎来日落后的蓝调时刻。对面遽然响起一段短促乐句,似是信手拼凑的旋律。
“我觉得——”言漱礼忽而开口,语调平而直,“将频次控制在十日左右,不算频繁,也不太会影响到你的学业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