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底积蓄已久的愤懑与不甘,又亟需找到出口,迫使他揪住她言语中的细枝末节发泄怒气。
“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还不够长吗。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在这里结束,也算体面。我不想再继续浪费你的时间了。”
“你觉得跟我谈恋爱是在浪费时间?”
“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活得更轻松自在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不必为了骗我而费劲遮掩。”
话讲得绕来绕去,仍是绕不开最关键的问题。
陈彧神色写满痛苦,实在无从辩驳,索性破罐破摔,“是。我是跟何雨曼上过几次床,但除此之外我跟她什么都没有。絮絮,你信我,我心里……”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觉得灵肉分离,性与爱不是一回事。我懂,我明白,其实我也真的不怪你。”李絮异常镇静地打断他,突然话锋一转,“但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去穿唇环?”
似是始料未及她会提起这件事。
陈彧一时语塞,勾起过往糟糕回忆,眼睛红得充血,一声都没肯吭。
李絮观他反应,顷刻了然,“你猜得到对不对?其中一个原因。”
那年冬天,李絮升研一,陈彧飞到佛罗伦萨找她。
他们决定交往,在圣诞夜的阿诺河边牵了手,借着分享同一支冰淇淋的机会试着接吻。
很笨拙、很不堪的一次尝试。
陈彧紧紧抱着她,身上是略苦的古龙水气味,嘴唇越挨越近,像雪山坍塌毫无预警地压落下来。
李絮看着面前那张逐渐放大的、与陈志诚有几分相似的脸,骤然想起罗跃青暴露人前的丑态,激起生理性抗拒,忍不住推开他吐了个昏天暗地。
陈彧被吐了一身污秽,面色铁青,强忍着自尊哄她。安慰她说没关系,他们可以循序渐进下次再试。
然而下一次假期见面,李絮就径自去打了唇环,借口穿孔正在恢复期,避开了与陈彧的亲密接触。
这渐渐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一根刺。
此后的每一次尝试,皆磕磕绊绊,不欢而散,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陈彧对此缄口不言,只表示会耐心等待,等她接受心理诊疗,等她可以真正坦然接受。
显然,他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今突然提及这段过往缘由,用以与他出轨的事对照,更似一种隐晦而彻底的拒绝。
或者侮辱。
许多被刻意忽略的、自我蒙蔽的细节,皆被这短短几句话遽然翻了出来。
“你想表达什么。”陈彧太阳穴隐隐跳动,竭力压抑着情绪,“你讨厌我讨厌到这种程度,被我碰一下就想吐?”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李絮默了默,“只是有些事,不是光凭努力与意志就能克服的。起码‘爱’这件事,不是。”
“……你实话实说告诉我,李絮。”陈彧脖颈青筋暴起,艰难地滚了滚喉结,从齿间一字一句挤出声音,“由始至终,你究竟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李絮感到一种棘手的、刺痛般的为难。
“我很感激你。”
最后,她选择这样表述。
将声音放得很轻、很低,像在极力削减言语的重量,“真的。我很想回报你所期望的东西。但我努力过后,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
事事如愿以偿的陈彧,大约从未体会过比这更屈辱的时刻。
他不错眼地瞋视着,几乎要徒手将酒瓶捏碎,嘴唇发颤,声音含着血腥气,“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
“你对我很好。”李絮轻声,“我不想辜负你,不想让你失望。”
顿了顿,又补充,“而且那时候,我太软弱了,很需要有人来爱我。”
罗跃青有了另外的孩子,纵然是自闭症,亦不离不弃。李兆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她这么一个私生女。就连唯一一个会偶尔给她打电话的奶奶庞秀兰,也在那年因病去世。而李絮甚至没有资格回国参加她的葬礼。
她一个人孤身在意大利。
迷惘地。漂泊地。毫无依恃地。
犹如一枝孱弱的植物,生于贫瘠的土,恹恹汲取永远不足的养分。因为太过稚嫩,无法在暴雨天里独自扎根,所以有人为她稍微挡了挡风雨,伸手攀折一下,她便无知无觉地顺应着被折断了。
“你其实早就想跟我分手了,对不对。”陈彧眼底涌出阵阵冷意,怒极反笑,阴沉地讥讽一声,“这次终于寻到我的错处,可以顺理成章拿这当借口,是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