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漱礼弓身,声音低低的,将那个失魂落魄得不知道自己正在细细发抖的人抱了起来。
“李絮,你不需要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
第16章又逢落雨天。
16
李絮喜欢拥抱。
手臂在蝴蝶骨处收紧。心脏与心脏贴近。融化的温度与压落的重量,犹如一枚封闭、狭窄却足以遮风挡雨的茧,可以带来无比稳定的支撑感。
人生在世,李絮需要这种支撑感。
所以她会在日出时分的加尔达湖,与一起旅行的同学们拥抱。会在尖叫轰鸣的跨年派对,与醉酒大笑的霍敏思拥抱。会在小巧静谧的佩雷托拉机场,与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的陈彧拥抱。也会在周而复始、暴雨如注的料峭春夜,与又一次带她回家,又一次放弃吻她的言漱礼拥抱。
言漱礼的手,是劲瘦有力的一双手。
他抱她的姿势有种不熟练的小心翼翼。下意识收得很紧,举得很高。拿脖颈贴住她的呼吸。继而又生硬地放松少许。怕她受惊似的,令人疑心这是由抱猫的方式衍生而来。
可是好奇怪。
李絮被他嵌入怀中,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嗅着他冷冽的气息,数着他规律跳动的脉搏。惴惴不安的心,不知何故,忽而就平复了下来。
这个宽敞奢侈得不知有多少平方米的家,吝啬地仅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她理所当然地,又被放入那片曾经接纳过她的、软绵绵的云里。
在此过程中,重新恢复冷静的李絮迅速反省了自己。
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应退缩,不应露怯,不应予人无谓的负担感。
于是她知错就改地没有松开手,环抱着言漱礼的后颈,微微施力,将他一同扯落被褥里。
言漱礼反应很快,没有被一瞬间的力带倒,及时将手肘撑在她脸侧,维持着半臂的距离俯视她。
“不做吗。”
李絮感觉这几个字说出来之前的一秒钟,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要说什么。最终她狡猾地使用了问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将难题抛回给了对方解决。
言漱礼凝视着她鸦羽般轻轻颤动的睫毛,那上面似乎还留有从他身上沾染的水汽,“你就这么喜欢勉强你自己?”
“我觉得还好。”李絮思忖半晌,“不算勉强。”
言漱礼揭穿她,“不勉强的人,不会连接吻都怕得发抖。”
“那不一样。”李絮声音很轻,微妙地又显得笃定,“不接吻也可以做。之前不是试验过了吗。”
然而却又无法解释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言漱礼无法解释,她为什么总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方面,逞强展示她无关紧要的好胜心。
彼此挨得好近,又是言漱礼低一低头就可以触碰的距离。但他这一次没有被她的表演迷惑。只用右手捏住她下巴,冷漠而缓慢地,拿指腹摸了摸她的唇环。
“为什么在嘴唇上穿孔?”他口吻平淡,突然问起。
有些意外的问题,李絮似是而非地翘了翘唇角,“不酷吗。”
“一般而言,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唇环的优先级没那么高。”言漱礼语气平而直,不紧不慢地分析,“除了最基础的两个耳洞,你身上没有其他穿孔,也没有任何刺青。不像所谓的亚文化爱好者。”
“你这是典型的刻板印象。”李絮笑了笑,不太严厉地指责他,“普通人也会穿孔。况且我勉强算是那种所谓的、别人眼中追求标新立异的艺术生。”
惯居高位的人不在乎这种无关痛痒的指控,继续居高临下地审视她,“身上没有旧伤。稍微用力一点就掉眼泪。也不像恋痛。”
“真荣幸。我值得你这么认真地分析。”李絮眼底笑意渐浓,环住他脖子的手往下滑了滑,轻飘飘撑在他锁骨处,“不过我终于发现了,你也有不那么了解的领域。打唇钉其实不怎么痛。只是个人体质原因,我恢复期比较长、比较难熬。”
言漱礼没有作声,似在辨认她言语的虚实,轻抚那枚唇环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什么感觉。”他低声问,“当时。”
这个人当真拥有一双太过漂亮、太过有距离感、又太过危险的浅瞳。
望进去一瞬。
就仿佛会被里面滴落的树脂包裹住,经过漫长无声的石化,最终形成凝固在他眼中的琥珀。
李絮睫毛颤了颤,没有拿敷衍旁人的那套说辞敷衍他,难得敞露真心,轻声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