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色的掌心内有红色的血,瓷砖上泛着冷光的白,这些只存在他人描述的色彩,正在一点一点侵入她的黑白世界。
只不过留存的时间也就五六分钟,她的病居然在好转。她低低地笑着,她终有一日,真的真的可以做一个正常人。桑宁之,是她的福星,是拯救她的天使。
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瞎’的那日看到的颜色是血,她即将复明看到的也是血。
当年她患上心因性全色盲的那一日,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她和裴颖在练习打高尔夫球。裴颖手把手教着她,挥杆,发球,挥杆,发球。
裴颖年长她三岁,她很喜欢跟在裴颖身后。
她们是最要好的堂姐妹,她,裴颖,裴光宗,爷爷,奶奶生活在半山别墅这边。裴颖会教她打高尔夫球,裴颖会带她骑马,裴颖教她跳太空舞。
裴颖站在她旁边,检查她教导成果。裴颂将高尔夫球打出去。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进入球洞,这是她首发成功。
她的双手举过头顶,让所有人为她的成功而欢呼。
她看向周围,忽然一个黑点从别墅的顶楼有一跃而下,自由落体运动,她听到一声巨响,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大约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裴颂吓得腿软。
沾着鲜血的高尔夫球滚了过来,碾过绿草茵茵,一滩温热刺眼的鲜血,像打翻的颜料桶。
“小颂怎么了?”裴颖跑过来。
血,这血最初是红的,草地是绿的,高尔夫球是白色的。可后来,这些颜色开始扭曲,慢慢地变成了两种颜色,黑色和白色。
有一天她突然醒来,她的世界不再是绚烂多彩,整个世界褪化城老照片的死寂。
黑色和白色。
熟悉的面容都化作一张张黑白色照片。她想黑白色照片不应该安静地挂在墙上,而不是游荡在世间。她以为这是一个梦,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梦,她难道来到了死人国度?
但她没有出声大喊大叫,生和死于她而言,她不理解,她不懂。
她更认为这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
她发现这些熟悉的‘死人’跟印象之中,严酷的爷爷,傻逼裴光宗,一丝不苟的管家,任劳任怨的仆人,唯独没有裴颖。
她听到爷爷跟心理医生的话,裴颖目睹奶奶的死受到惊吓,被确认不正常。裴颖极限只不过是一个B级alpha,一点用都没有。爷爷嫌弃她,将她丢了。
爷爷让家里人好好安抚裴颂,别让她为了裴颖的事情闹起来,裴颂的极限是S级alpha,重点关注裴颂的起居。
她对妈妈说,眼睛有点模糊。看了两家医院以后,医生说没有太多问题。直至周围没有爷爷的保镖,她才跟裴夫人说了实话,最后她被确证后,心因性全色盲。
原来她没有去死人国度。
她开始谨慎小心,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恶意。要在老宅里过下去,她不能被爷爷发现,她不想成为第二个‘裴颖’。她只能死记硬背,天空是蓝的,云是白色的
直至上小学的时候,她终于被班级的同学发现,她不能看清颜色。
‘他们’和‘她们’围成一个圈子,将她围在中央,他们唱着歌,“裴颂,裴颂,裴颂说桃花是灰色的,说彩色粉笔是黑色的,裴颂,你看这朵花是什么颜色?到底什么颜色?你说呀,裴颂你就是一个小瞎子。裴颂,你该去精神病院。”
她将一个同学推倒在地上,她当时也被送到医院。
心理科主任,江镜,她也是江明月的妈妈,她将结论告诉裴夫人,说是心因性全色盲,导致的PTSD。江镜医生说,心因性全色盲伴随PTSD,治愈极低。
裴颂的年龄还小,她没有体验过五彩缤纷的世界,她的世界是黑白色的。
她无法领略世界的精彩,更无法走出来。
长久的孤独与寂寞,身处黑色和白色两道漩涡之中,她的视觉已经疲劳。她早就厌烦,每日看到那一张张平平无奇的脸,她都没有任何理由发疯,她走不出她的黑暗。
直至那一日,她参加了鹿柠之的回归宴。
惊鸿一瞥,一道绚丽的颜色无意中闯进了她的世界。
鹿柠之,鹿柠之,鹿柠之。
她当时觉得鹿柠之就是她的命中注定,柠,她的名字都有她信息素的味道。
自从秋假回来以后,鹿柠之变得很奇怪,也不再要求说什么表白。她们没有恋人的名分,却做着恋人的事情。她们会在放学之后,送走所有同学,她俩在天台上亲到忘乎所以。
为什么要在天台上亲?
按照鹿柠之的说法,站得高看得远。鹿二对这个学校有莫名的情愫在,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说是要巡视一遍校园,保护她家的资产。
她没跟裴颂谈恋爱的时候,就要在车里等鹿二一个小时。左不过这一个小时都要等,她就要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只要比鹿二早一点回到车里就好。
裴颂只是想和鹿柠之能多处一点时间。望着她那张清冷又漂亮的脸,想到在夕阳下她的唇上水光潋潋,她有时候在想,快点毕业,她要和鹿柠之考到同一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