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疾行,衣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盛锦水抬眼,望着逐渐隐没在夜色里的萧府门楣出神。
没了白日的繁华热闹,如今的中州寂静无声,与鬼城也无甚区别。
萧府离贺家不远,盛锦水藏着事,有心想问个清楚明白。
譬如萧南山分明是奉诏入宫,可又为何折返,正巧救下自己。更为反常的还有魏子陵与执刀人,本是占尽先机,可又突然内讧,刀剑相向。
她心中满是疑惑,但也明白此时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只能安静缩在萧南山怀里,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盯着不断变化的街景。
片刻后,萧南山勒紧缰绳,胯、下宝马顺势停下。
马上之人还未动作,随行的士兵就已手举火把,将贺家团团围住。
明亮的火把将周遭照得恍若白昼,盛锦水扶着萧南山的手腕下了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贺璋会有困境倒置的一日。
福德挥手,当即有两名士兵上前敲门。
他们的动静不算小,没多久门房就听到声响,打着哈欠前来开门:“稍等!马上来!”
深夜被人吵醒,门房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
但当瞧见身着铠甲,一手握着刀柄,一手高举火把的士兵时,他吓得将嘴边的抱怨都咽了下去,惊惶道:“军爷,这、这是怎么?”
可惜此时无人有闲心理会一个小小的门房。近处士兵上前,将他拿下,而列队在后的上百人则是鱼贯而入,眨眼功夫就惊醒了府里众人。
萧南山与盛锦水在明亮的火把映照下,终是跨进了贺府。
府中富贵,处处彰显。
方才越俎代庖的福德,此时却学做了鹌鹑,静静跟在两人身后,不曾再逾矩。
最先被押到前院空地上的都是些在外院伺候的下人,平日他们连主家的面都见不到,今日见此阵仗也只是木愣愣地听命行事,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又等了一会儿,内院下人也被相继找出,聚拢到一处。
萧南山依旧面色沉凝,直等到府中主家被押解而出才舍得抬眸。
贺家人丁不算兴旺,除府中女眷,男丁便只有贺将军及贺璋、贺瑰两兄弟。
贺将军似早有所感,被押出时穿戴齐整,眼中分明只余颓丧之气,可偏还要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傲然姿态。至于贺璋,不知他受了什么打击,眼底是久未安眠的黑影,瞧着竟有几分阴森鬼气。
唯一的闹腾的,也只有年纪不大的贺璋了。
他被拘着仍不安分,抓挠啃咬轮流上阵,好似流氓打架,让押着他的士兵频频皱眉。
“快将你们的脏手放开,也不看这是哪里,竟敢对我不敬!”自小被宠着长大的少年还不知自己要面对怎样的局面,以为恫吓几句,士兵就会诚惶诚恐地放开自己,“我姑母可是宫中贤嫔,再敢放肆,我让姑母杀了你们!”
他一路扑腾,一路喊叫,等被带到前院,看清被押跪在地的贺家男丁时才不舍地闭上嘴,痴痴望着他们,好似没能明白过来。
“爹,大哥……”他讷讷唤了两人,这才仰头看向为首的萧南山。
再是不管不顾的少年心性,也该明白此事容不得一个小子放肆。
贺将军不似他歇斯底里,片刻后冷静开口:“福德公公,这是何意?”
在他眼里,萧南山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新帝心腹福德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可惜福德并未理会他的低头,只垂眸瞥了一眼,随即看向萧南山,一副由他做主的模样。
贺将军闭了闭眼,在外征战多年,他心智之坚不是贺璋、贺瑰两兄弟所能比拟的。
即便清楚贺家在劫难逃,他仍不愿低头:“贵客深夜到访,不问情由就捉拿贺家人,就算罪无可恕,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若今日来此的是旁人,或许还会与他周旋片刻,偏萧南山是个油盐不进的,只睨了一眼,淡淡道:“将军之罪,自有陛下定夺。”
贺将军脸色一白,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随即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他与魏家确有书信往来,可如此隐秘之事,新帝不该知晓的。
见他仍是一脸难以置信,萧南山只觉对方蠢得可笑。
狡兔死,走狗烹,多少朝代留下的金科玉律,他竟觉得会有例外。
就是君臣相得,同甘共苦过的也终有分道扬镳的一日,何况是三心二意,四处下注的呢。
此前不计较,不过是时机不对。如今时机到了,正好让新帝一网打尽,将边州兵力尽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