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握紧他的手腕。
盛锦水不知自己沉沦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自己沉在平静的水底,麻木仰望着湖面的波涛汹涌。
水底伸手不见五指,暗沉一片,她挣扎过,逃离过,可每当以为自己要成功时,无情的浪潮就会让她明白什么叫作绝望。
好在留给她的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还有头顶那束偶尔穿透浪潮的光亮。
跟着那束光,即便精疲力竭,她也能咬牙坚持。
希望总是出现得猝不及防,在她不知疲倦地追逐那道光束,心里只剩逃离的执念时,终于成功了。
像是溺水者被救上岸,她拥有了喘息的机会。
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房顶,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阿锦!”萧南山喜出望外,可在见到她瞪大着双眼,胸膛艰难起伏时,再多的喜悦也掩盖不了自心底升起的担忧。
他转身就要让人进来,却感觉握着自己手腕的五指加重了力道。
他听到对方虚弱而又坚定的声音,“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盛锦水极少有脆弱的时候,仿若才睁开双眼的雏鸟,她对周遭一切充满彷徨和畏惧,只有亲近之人的气息才能给予些微的安全感。
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萧南山忙伸出手来,将人揽进怀里,让她依靠着自己。
背后有了倚仗,盛锦水的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也有了余力再提其他。
过去的半日她陷在前世由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梦里,如今醒来,梦中情景仍历历在目。
再开口时,她已然下定决心,听着虽然还是虚弱,可再无苏醒时的无助与茫然。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也或许不是梦,”她的嗓音沙哑,带着丝倦意,“南山,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萧南山抱紧了她,怕她像一粒沙一阵风,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
“我信。”他听到了自己坚定
不移的回答。
似乎是累极了,盛锦水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后才继续道:“我好像梦到了自己的前世,没有遇见你的那个前世。”
说是梦到的前世,可萧南山明白,那不止是在梦里,而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一世。
“一样的开局,父母早亡,舅家不慈,我与阿洄寄人篱下。”她的语速很慢,声音淡漠得像在转述别人的故事。
唯一的听众却听得十分认真。
“只不过前世的我懦弱胆小,以为只要逆来顺受,熬到阿洄长大,熬到唐睿高中,就算是熬到头了。”
萧南山的心一紧,怜惜地亲了亲她的发顶,温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舅舅欠下赌债,要拿我去抵债。我心一横,自卖为奴进了崔家,从后厨的烧火丫头做起,到最后成了崔家小姐的陪嫁丫鬟,随她入了侯府。”
难怪。
凭着她的反常与呓语,萧南山已拼凑出些许雏形。可其中细节,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盛锦水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强忍着睡意,今日的坦白已用尽勇气再来一次,她未必想再提及前世,和与前世相关的人与事。
“再之后,”她轻声继续,“我的人生好似再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安分守己地在崔小姐身边做个尽职尽责的大丫鬟,等到了年纪,向她求个恩典,或是赎身或是自梳,若有机会在内院做个管事嬷嬷,那就是极好的去处了。”
这样的人生谈不上好与坏,不过对那时的她来说,已是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可惜天不遂人愿,接下来的不必细说,萧南山也已猜到。
她生得昳丽秾艳,又如此生机勃勃,只要有人欣赏,其中必然也会有想将之占为己有的。
“贺璋只见过我一面,连喜欢都谈不上。”提及贺璋,她的眼神冷了几分,“他向小姐讨要我,就像是讨要一件顺眼的小玩意,顺手而已。
可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做他后宅里用于装饰的死物。所以我向小姐求助,她心软了,答应放我自由。我泅水渡河,满心以为求得一线生机,能够回到自小长大的云息镇。可水太冷了,我拼尽全力也没能游到对岸,最终只能沉入水底。”
对于前世的死亡,盛锦水说得轻描淡写。
可她越是如此,萧南山越是心疼。
他收紧环抱对方的双手,身体隐隐发颤, “是阿锦救了我,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