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并无修行资质,却从其父口中知晓修行者的存在,也知道上清观的特殊,自从得知广安侯解鸣蝉受到清源真人赏识,他就猜测对方或许便是有资质之人。
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这个猜测而已。
天子一直试图介入修行界,后辈中却无人有修行资质,如今这人选出现了,却与皇室毫无关系,如何不让他惆怅?
惆怅过后,他陷入沉思。
须知从前他从先帝口中得知的练气修士虽强却强得有限。越殊表现出来的战力未免破格。若修行者皆如此,皇权岂非飘渺如沙?
权力生物天生的敏感让他隐隐起了警惕。今日是大魏的广安侯逼降东虏,来日若有另一个修行者兵临城下,又该如何是好?
心中的焦虑让皇帝睡到半夜都忍不住从床上惊坐而起,担心自己步上汗王后尘。
次日一早,群臣惊讶地收到今日早朝取消的消息,凝重之色顿时浮上他们的眉心。
陛下向来勤政,这是……
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皇帝在床上病得起不来身的模样,有人已经开始酝酿泪意。
悲痛之色尚未浮出眼底,就变成了错愕:“什么?陛下一大早去了上清观?”
182归一道主13
◎物外烟霞客,尘中求道人◎
修行者之事,非人所共知。
一国之君不事早朝而趋道观,在不明内情的朝臣眼中未免荒唐。唯有两代帝王心腹以及个别知晓修行者存在的人知道上清观的分量,故而在前者语出激愤时,后者的反应却大相径庭,言必称“圣天子自有决断,不会无故荒废早朝”,又拿先帝与上清观清源真人同出一门的事实来说事,某种意义上说,当今天子也算是探访长辈。
虽则如此,他们心中亦十分纳罕,不知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令天子连早朝都顾不上,甚至主动前往上清观拜诣观主。
却说大魏群臣个个想入非非之际,上清观中,闻听天子来访的清源真人亦是大惑。
当今天子也算一代明主,命人递话时称此来不以一国之君自居,反而是以后辈身份前来拜诣,如此既不损大魏国体,也给了清源真人极高的礼遇。纵使不愿插手红尘之事的清源真人也不能不回应这份礼遇。
大魏国君郁漳在道童的引领下一路步入上清观深处的一间小院,他挥退左右,独自一人踏入其中。院中背对着他自弈的老道转过身来,行了个道家稽首,气定神闲。
“……老道于山中修道,不问世事已久,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尽管天子自称此行乃是后辈拜诣长辈,清源真人却不会真的托大,以长辈自称。须知修行并非餐风饮露,财、侣、法、地缺一不可。上清观能立足于此,也颇多仰赖大魏供奉。无论如何,当对大魏国君保持一份尊重。不过也就仅限于“尊重”了。修行者面对凡人,很难没有高高在上之念。
郁漳对此毫无介怀,反倒很是憧憬这位的道骨仙风,只可惜自己没有修行资质。他开门见山:“朕此来有一事请教真人。”
说着便将手中的战报递给清源真人,其中字句皆出自延平侯,有边关众将为担保。否则天子很难相信广安侯的离谱“战绩”。
“敢问真人,天下修士,与广安侯伯仲之间者有几人?能战而胜之者又有多少?”
他直言不讳,就是来探听修行界整体实力的。以越殊所表现出的战力为标准,倘若犹有在其之上者,可见世俗皇权不过浮沙。郁氏皇族无论如何也要挖掘出有修行资质的后辈,着重培养。否则,大魏王朝的大好江山,得失也只在他人一念之间。此外,交好与拉拢修行者同样势在必行。
从前他是不会如此没有边界的,毕竟此界修行者少有干涉凡尘之事。可现在既然出了广安侯一个例外,难道不会有第二个?
若不趁机破开修行界的一片迷雾,继续一头雾水下去,天子的御座岂能坐得安稳?
郁漳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清源真人,却没能等来这位“师叔”的回应,反而听见一声响。是奏疏落在桌面,砸飞棋子的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原本道骨仙风、颇有世外高人气度的清源真人发出一阵不顾形象的狂笑,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如重返青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微道友真乃奇才!吾此生终得一窥筑基之门径也!!”
郁漳:“……?”
眼看这位有道高真此时兴奋得宛如多年不第的老秀才一朝中举,俨然有发狂之态,郁漳心中对修士的所有滤镜都碎成了渣。
他不是蠢人,原先不过是以为清源真人应当对广安侯的修为情况知之甚深,所以上来就拿对方当标杆试探其他修士的实力。
而现在,从清源真人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对方对广安侯的实力竟然一无所知,还是从他这里了解了情况才会如此激动。
郁漳的一颗心缓缓放下来。
他不是蠢人。哪怕清源真人什么都不说,现在他也能猜出来,广安侯的实力定然不一般,放在修行界必为少数佼佼者之一。
既然如此,至少短时间内他不用担心自己也不上东虏汗王的后尘了。想来其他修行者看在广安侯的面子上也不敢冒犯大魏。
心情放松下来的郁漳不禁笑着问道:“筑基之门径?莫非广安侯便是筑基修士?”
他对修行界的了解大都来自于先帝,只知道练气为修行之始,筑基又在练气之上。且隐约听闻筑基之艰难,练气修士众多。
清源真人拾起战报扬了扬:“倘若所言无差,玄微道友当是已经度过筑基雷劫。”